母亲借寿换命

＞ 村长诡笑：“借寿十五年，该还了。”---我指尖下的纸页泛黄脆薄，

如同风干的枯叶，每一次小心翼翼的翻动都发出细碎的呻吟，仿佛随时会碎裂成齑粉。

那上面记载的是早已被遗忘的荒诞风俗——“饲寿”。字迹浸染着一种不祥的深褐色，

如同干涸凝固的血。“……以生人精气饲之，封于棺，

镇于穴……可得延年……” 我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蠕虫，顺着脊椎缓缓爬行。

窗外，城市傍晚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隔绝，

只剩下研究室里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消毒水挥之不去的苦涩气味。就在这时，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刺破了书卷堆积的沉暗。屏幕上跳出的不是名字，

而是一串极其熟悉的数字——故乡那个村子的区号。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攫住了我。这号码，

连同那个偏远的、几乎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山坳，早已被我刻意封存在记忆最深的角落，

连同十五年前那个撕心裂肺的雨季。我迟疑着划开接听键，另一端却没有丝毫人声，

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仿佛粗粝的砂纸在反复刮擦着话筒。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电话被猛地挂断。我捏着手机，掌心沁出冷汗，盯着那串数字，

一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紧接着，手机又是一震。这次是一条短信，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图片。图片像素极低，模糊得如同隔着浓重的雾气。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地方——村后山坡，那片属于陈家的祖坟地。坟地中央，

赫然停放着一口崭新的、刷着刺眼红漆的薄皮棺材！棺材盖半开着，

露出一角深蓝色的粗布衣襟。那布料，那颜色……像一道炸雷劈进脑海，

瞬间将尘封的记忆炸得粉碎！十五年前，母亲下葬时，穿的就是这样一身深蓝色的粗布寿衣！

一模一样！寒意不再是细流，而是汹涌的冰河，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坟茔早已被荒草覆盖，

连同我整个灰暗的童年，一起深埋地下。这图片……是恶作剧？

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源自那片土地的恶意召唤？可那衣襟的纹路，那深蓝的色泽，

像烙印般刻在记忆里，挥之不去。一股混合着恐惧、荒谬和某种黑暗预感的洪流将我淹没。

我必须回去。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砸落下来。那片土地，那片埋葬了母亲的土地，

正用一种诡异的方式，将我拖回它深不见底的漩涡。连夜买票，一路颠簸。

当长途汽车在弥漫着牲畜粪便和潮湿泥土气味的村口停下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污血，将村口那棵扭曲的老槐树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树下，

一个身影佝偻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德叔？”我试探着喊了一声。那是村里的老鳏夫，

父亲生前唯一的酒友。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刻满岁月沟壑的脸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僵硬。

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讶，也没有丝毫暖意，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漠然和……警惕？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回来了？”“嗯，德叔。家里……还好吗？”我斟酌着词句，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村后山坡的方向。“好，都好。”他含糊地应着，

眼神飞快地扫过四周空无一人的土路，压低声音，“娃子，听叔一句，甭问，甭看，

天擦黑就回你城里去！这地方……邪性！”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我的小臂，

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传递出一种近乎绝望的警告。“邪性？德叔，

到底……” 我话未说完，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

惊恐地看了一眼逐渐被暮色吞噬的山坡，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转身就走，

脚步仓皇，很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阴影里。德叔反常的警告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头。

我拖着行李箱，沿着记忆中通往老屋的土路前行。路旁零星散布着几户人家，门窗紧闭，

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偶尔有模糊的人影在窗后一闪而过，却在我试图对视时迅速隐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仿佛整个村子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

终于看到自家那三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院墙早已坍塌大半，院子里荒草齐腰深，

在渐起的晚风中簌簌抖动，像无数不安的鬼影。推开吱呀作响、布满蛛网的堂屋门，

一股浓重的尘土和霉烂气味扑面而来。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断腿的方桌歪倒在墙角。

我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歪倒的旧木柜上。柜门虚掩着。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

拉开吱嘎作响的柜门。里面空荡荡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在柜子最里面的角落，

灰尘似乎被什么东西擦掉了一块。我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件。

拿出来一看，竟是一面巴掌大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铜镜。镜面模糊，

只能勉强映出扭曲的人影。这不是母亲的梳妆镜吗？它怎么会在这里？十五年前，

我明明记得它和母亲一起……不，是随着那口薄皮棺材，一起埋进了村后的黄土！

一股冰冷的战栗再次席卷全身。铜镜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来自地底的阴寒。

我死死攥着它，指节发白。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那张棺材图片，

德叔的警告，空荡死寂的村落，还有这面本应深埋地下的铜镜……夜幕彻底吞噬了村庄，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没有月光，只有远处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

更添死寂。我蜷缩在冰冷土炕的一角，裹紧单薄的外套，

却丝毫无法驱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铜镜就放在手边，

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的、令人心悸的冷光。死寂中，一种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如同冰冷的爬虫，贴着地面钻入耳膜。沙…沙…沙…是脚步声。不止一双脚。沉重、拖沓，

带着泥土的黏腻感，由远及近，正朝着村后山坡的方向而去！我猛地从炕上弹起，

心脏狂跳如擂鼓。悄悄挪到唯一那扇破旧的木格窗边，用指尖极其缓慢地顶开一条细缝。

浓重的黑暗像墨汁，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那沙沙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终于，

借着一点微弱的天光，我看到了一幅足以让血液凝固的景象！十几个人影，

在黑暗中沉默地移动。他们步履僵硬，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他们肩上扛着的，

赫然是那张图片里刷着刺眼红漆的薄皮棺材！

棺材在黑暗中如同一块巨大的、吸食光线的污血。队伍无声地穿过村中土路，

朝着后山坟地的方向，一步步没入更深的黑暗。队伍末尾，一个佝偻的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

似乎朝老屋这边望了一眼——是德叔！他的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但那种麻木与绝望交织的神情，却像烙印般刻进了我的眼底。他们要做什么？

那口棺材里……是谁？恐惧像冰水浇头，

但一股更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冲动瞬间压倒了它。我猛地拉开门栓，

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然尾随了上去。必须知道！必须亲眼看到！那片埋葬母亲的山坡，

此刻正进行着怎样一场亵渎的仪式？坟地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里。空气粘稠沉重，

弥漫着新翻泥土浓烈的腥气和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缓慢腐败的甜腻味道。

我伏在一座长满荒草的旧坟包后面，屏住呼吸，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撞击。

村民们如同沉默的鬼影，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将那片新挖开的、散发着湿冷土腥的墓穴围在中央。那口刺目的红漆薄皮棺材，

就停在墓穴边缘，在无边的黑暗中，像一张咧开的、通往深渊的血盆大口。

一个干瘦的身影走到圈子中央，手中举着一个东西。

借着村民们手中几盏惨绿色风灯那摇曳不定、如同鬼火般的光，我认出了他——陈老栓，

村里年纪最大、据说年轻时当过“端公”巫师的老人。他手中举着的，

赫然是一面边缘磨得光滑的铜镜！和我柜子里找到的那面一模一样！

陈老栓将那面铜镜高高举起，镜面对着那口红漆棺材。他的嘴唇急速翕动，

发出一种极其低哑、含混不清的音节，那声音不似人声，

倒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泥土和枯骨在摩擦。随着他的念诵，周围村民的头颅垂得更低，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时辰到！入土为安——！”陈老栓猛地一声嘶哑断喝，

如同破锣。几个青壮村民立刻上前，动作僵硬麻木，合力抬起那口沉重的红漆棺材，

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之中。就在棺材即将被泥土覆盖前的最后一瞬，

一阵阴冷刺骨的怪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吹得人睁不开眼，风灯里的绿火疯狂摇曳，

将周围一张张麻木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风灯的光芒诡异地跳跃了一下，

短暂地、清晰地照亮了棺材内部！我的呼吸，我的血液，我的一切感知，

在那一刹那彻底冻结！棺材里躺着的，

穿着那身深蓝色粗布寿衣的……正是我记忆中母亲的脸！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双颊深陷，但眉眼的轮廓，那紧闭的双唇……十五年来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的面容，

此刻无比真实地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娘——！

”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炸裂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瞬间撕裂了坟地死寂的帷幕！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几十道冰冷、麻木、带着惊愕和深重敌意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

齐刷刷地射向我藏身的坟包！人群像被惊醒的蚁群，瞬间骚动起来。“抓住他！

” 陈老栓尖利沙哑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叫，带着刻骨的怨毒。

几个黑影立刻如同鬼魅般扑了过来！我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母亲躺在棺材里的景象在疯狂灼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转身拔腿就跑，

跌跌撞撞地冲下湿滑的山坡，身后是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和充满恶意的咒骂。

“别让这丧门星跑了！”“抓住他！坏了好事饶不了你！”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过脸颊，

我慌不择路，只知道朝着远离坟地、远离村子的方向狂奔。荆棘撕扯着衣服和皮肉，

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和碎石。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眼看就要将我彻底淹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旁边一丛茂密的灌木黑暗中伸出，

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惊骇欲绝，刚要挣扎尖叫，

那只手的主人却以惊人的力气将我猛地拖进了浓密的灌木丛深处，

同时另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一股浓烈的泥土和草药混合的腐朽气味瞬间钻入鼻腔。“别出声！是我！

” 一个刻意压到极低、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是德叔！

他那张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越来越近的火把光芒和嘈杂的人声，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娃子…跑不掉了…他们人多…” 德叔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听叔的…只有…只有那里了！”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

个方向——村后那片人迹罕至、终年被浓雾笼罩、连村里最胆大的猎人都不敢深入的乱葬岗！

那里是真正的禁忌之地，传说埋着无数横死、怨气冲天的孤魂野鬼。

平日里连靠近都会被视为不祥。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火把的光亮几乎要照进我们藏身的灌木。德叔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恐惧彻底吞噬，

他猛地推了我一把：“快！去乱葬岗！躲进最深的雾里！他们不敢追进去！快啊！

”就在他推我的瞬间，几支燃烧的火把猛地探进了灌木丛！

摇曳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德叔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老德头！你找死！

” 一声暴怒的吼叫响起。

一个举着柴刀的壮硕村民似乎是村里有名的蛮汉陈铁牛已经发现了我们，他目露凶光，

手中的柴刀带着风声就朝德叔的脖颈劈砍过来！“德叔！” 我肝胆俱裂地嘶喊。

德叔脸上却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惨笑，他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我狠狠推了出去，

推向乱葬岗那翻滚的浓雾方向，自己则像一截朽木，迎向了那劈落的柴刀！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响起。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脖子上，

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跑——！

” 德叔最后一声凄厉的、用尽生命喊出的嘶吼在死寂的夜空下炸响，随即戛然而止。

我最后看到的，是德叔那具软软倒下的、脖颈处喷涌着暗红液体的身体，

和他那双至死都圆睁着、充满了无尽悲愤和绝望的眼睛！“追！别让那小子跑了！

” 陈铁牛甩掉柴刀上的血，狰狞地吼道。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两股绞索，

几乎勒断我的神经。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德叔倒下的身影和那声最后的“跑”！

身体被一股求生的本能驱动，我连滚带爬，

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翻滚着浓雾、如同巨大怪兽张口的乱葬岗深处亡命奔去！

冰冷的、带着浓重腐殖质气息的浓雾瞬间吞噬了我。身后的叫骂声、脚步声，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迅速变得遥远模糊。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深的荒草和盘结的树根间狂奔，被尖锐的荆棘划破皮肤也浑然不觉。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像灌满了铅，肺部火辣辣地疼，我才终于力竭，

靠着一块冰冷湿滑、爬满青苔的断碑滑坐在地。冰冷的湿气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

我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雾气呛入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脸上、脖子上德叔温热的血已经变得冰冷黏腻，

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乱葬岗特有的腐朽气息，不断刺激着鼻腔。德叔……死了。为了救我，

被一刀砍死。那张绝望悲愤的脸，那喷涌的鲜血……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记忆里。

还有母亲……那口红漆棺材里躺着的，真的是她吗？

她明明……明明十五年前就已经……巨大的混乱和痛苦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裂。

“呜…呜呜……”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如同游丝般，

毫无征兆地飘进了我的耳朵。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在这死寂的乱葬岗深处，除了我，

怎么可能还有别人？难道是追兵？不，这声音……像是一个女人在压抑地哭泣，

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声音似乎来自左前方不远处，

一座被荒草和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坟包后面。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

但一种更加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直觉告诉我——这声音，无比熟悉！

它无数次出现在我童年的梦境里，出现在母亲哄我入睡的低语中！是娘的声音！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理智在尖叫着危险，但血脉的呼唤压倒了一切。

我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并用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摸索着爬去。浓雾似乎更重了，

粘稠得如同实质，遮蔽了视线，只能勉强看清眼前几步。终于，我绕过那座荒坟。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几乎凝固！就在坟包后面，

一个身影蜷缩在湿冷的泥地上。她穿着那身深蓝色的粗布寿衣！凌乱枯槁的头发披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