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被啃食

1 噩梦初醒头痛得厉害，像是被无数根细针从内向外扎着，又沉又木。我揉着太阳穴，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惨白的光标上。它固执地停在那里，一闪，一闪，

嘲笑着我的空白。文档的标题栏刺眼地显示着“新恐怖悬疑大纲.docx”，

下面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旷野。悬疑？恐怖？我搜肠刮肚，

榨出来的全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桥段。

废弃医院、闹鬼老宅、午夜电话……俗套得连我自己都打了个哈欠。

窗外是城市沉入睡眠后的死寂，连平日里偶尔驶过的汽车引擎声也消失了，

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电脑风扇沉闷的低鸣。这寂静浓稠得化不开，压得人胸口发闷。

就在这时，一丝异样的气味钻进了鼻腔。不是灰尘味，也不是窗外若有似无的草木气息。

那是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突兀的焦糊味。很淡，像是电线皮烧着了，

又像是……某种织物在闷燃。我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试图捕捉它的来源，

可那味道又倏地消失了，快得如同错觉。“妈的……”我低声咒骂了一句，

疲倦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淹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眼皮沉得再也撑不住，

头重重地向前一点，额头磕在冰冷的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咚”一声。意识，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急速坠落。……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混合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如同两只粗暴的手，猛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硬生生把我从混沌的泥沼里拽了出来。窒息感！我猛地睁开眼，肺部火烧火燎，

贪婪地吸入空气，却吸进满嘴的硝烟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书桌和屏幕，而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视野所及，一片昏红。不是夕阳，

是大地在燃烧。低矮的土坯房只剩下焦黑的骨架，歪斜地指向浓烟翻滚的天空。残垣断壁间，

暗红色的火舌无声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卷起漫天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如同肮脏的雪片，

簌簌落下。焦糊味、尸体的腐臭味、火烧皮肉的焦臭味……各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层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膜，紧紧包裹着每一寸空间。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撑在身下，

却摸到一片湿滑粘腻。低头一看，掌心一片暗红——是半凝固的血浆，混杂着黑色的泥土。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呃…呃啊……”一阵非人的、极度痛苦的嘶鸣从不远处传来，

带着垂死挣扎的绝望。我僵硬地扭过头。就在几步开外，一个坍塌的土墙根下，

蜷缩着几个人影。不，确切地说，是几个“东西”。

他们裹着破烂肮脏、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布片，形销骨立，眼窝深陷，

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污垢和溃烂的伤口。其中一个，正死死按着地上一个还在微弱抽搐的人形。

那人似乎穿着兵卒的破烂皮甲，一条腿自膝盖以下已经不见了，断口处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按住他的那个流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俯下头，张开嘴，

狠狠咬向那伤兵大腿上相对完好的肌肉！

“噗嗤——”牙齿撕裂皮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那伤兵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不动了。

鲜血猛地从被撕开的创口涌出，染红了那流民沾满污泥和灰烬的脸。他贪婪地咀嚼着，

血水顺着嘴角淌下，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另外几个身影立刻扑了上去，像一群饥饿的鬣狗，

用指甲抠挖，用牙齿撕扯，争夺着那具迅速冷却的尸体。“嗬…嗬…”一个老妇人模样的，

用枯树枝般的手指费力地掰开尸体的胸腔，掏出一块暗红色的、尚在微微搏动的东西，

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胃里翻腾的东西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声，

我侧过头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胃液混着胆汁，灼烧着喉咙。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毒蛇，

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2 地狱边缘这不是梦！这痛感，这气味，

这粘稠的血……怎么可能是梦？！“喂！那边那个！

”一个嘶哑、粗粝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炸响在我耳边。我惊骇地抬头，

只见一个身材矮壮、穿着破烂皮袄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我面前。

他脸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疤痕，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一种被饥饿和死亡磨砺出来的、野兽般的凶狠。

他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沾满黑红污渍的木棒。你是叫顾云吧？“发什么呆？！

想留下来当点心？！”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带着浓烈的口臭，“滚起来！跟上！

往南边跑！不想死的就快！”他根本没有等我回答，粗暴地一拽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我一个趔趄，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扯了起来，

踉跄着被他拖向不远处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泥泞不堪的小路。路上，影影绰绰，

挤满了更多和我一样惊恐绝望、衣衫褴褛的人。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空洞，

如同被驱赶的牲口，在弥漫的硝烟和死亡的阴影下，机械地、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

我被他拖着，汇入这股散发着绝望气息的人流。回头望去，

那几个分食尸体的流民依旧埋头在“食物”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焦黑的废墟、燃烧的村落、遍地的狼藉……在滚滚浓烟中扭曲、摇晃。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

这是……地狱的边缘。人群沉默地移动着，

只有沉重的喘息、压抑的咳嗽、偶尔孩子细弱的哭嚎，

以及脚踩在泥泞和不明秽物上的吧唧声。矮壮汉子——后来知道他叫王二狗，

是个屠户出身——像一头焦躁的公牛，不停地在队伍边缘来回走动，

挥舞着他那根吓人的木棒，

低声咒骂着那些试图靠近我们这群人、眼神贪婪得发绿的零星流民。“滚！都他妈滚远点！

再看老子敲碎你的狗头！”他的声音在压抑的寂静中格外刺耳。我身边几步远，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默默地走着。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深蓝布褂，

脸上沟壑纵横，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透着一股阅尽世事的沉静。

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树枝当拐杖，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健。他叫张老汉，

据说是前朝的驿卒，懂得些草药和辨别方向。他很少说话，

只是偶尔会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密的、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的树林。

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妇，刘氏。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脚步虚浮，

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怀里的孩子被一块同样肮脏破旧的布紧紧包裹着，异常安静，

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刘氏偶尔低头查看时，才能看到襁褓微微的起伏。

她几乎不与人交谈，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队伍沉重地行进在一条废弃的驿道上。路面坑洼泥泞，两旁是越来越茂密、光线昏暗的树林。

腐烂的落叶和泥土混合的气息，也掩盖不住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头顶的天空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我机械地迈着腿，

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恐惧和疲惫而僵硬酸痛。但那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却像一根冰冷的针，

反复刺穿着我的神经。它时强时弱，但从未真正消失。我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人，

王二狗骂骂咧咧，刘氏眼神呆滞，张老汉眉头紧锁，其他人大多麻木……似乎只有我，

被这气味困扰着，总觉得它不仅仅来自远处燃烧的村庄。更让我如芒在背的，

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从踏入这片林子开始，它就缠绕着我。

仿佛在那些扭曲虬结的树干后面，在那些茂密得连光线都透不进去的灌木丛深处，

有一双……或者不止一双眼睛，正死死地、贪婪地锁定着我。

那不是流民那种因饥饿而疯狂的贪婪，

而是一种更冰冷、更原始、更让人脊背发寒的……纯粹的猎食欲。我猛地回头，

除了摇曳的树影和深不见底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每一次回头，

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就骤然清晰几分，像冰冷的蛇爬上皮肤。“妈的，这鬼林子！

”王二狗烦躁地啐了一口唾沫，用木棒狠狠敲打了一下旁边一棵枯死的老树，

发出空洞的“梆梆”声。“瘆得慌！总觉得有啥玩意儿盯着老子！”他的话像一根针，

刺破了我强装的镇定。张老汉猛地停下脚步，浑浊但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的密林。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捕捉空气中微不可闻的声音。“二狗，噤声！

”张老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他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

扫过那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扭曲的树干和深不见底的灌木丛，那神情，

像一头察觉到陷阱的老狼。“别惊扰了……林子里不干净的东西。”“不干净？

”王二狗梗着脖子，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握着木棒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

“张老头，你少吓唬人！

老子刀山火海都……”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极细微的沙沙声打断了。

那声音来自我们左侧不远处的密林深处，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拖过厚厚的落叶层。

沙…沙…沙……节奏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连刘氏怀里一直异常安静的婴儿，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空气瞬间凝固，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咚咚声。“什……什么东西？

”王二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的凶悍消失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往张老汉身边靠了靠。张老汉没有回答。他半眯着眼睛，耳朵微动，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声音传来的黑暗。他那只握着光滑树枝拐杖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那沙沙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们集体产生的幻觉。但那种被窥视的冰冷感，却如同附骨之蛆，

瞬间强烈了数倍。它不再是模糊的锁定，而是像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在我的后颈上，

激起一片寒栗。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贪婪。“走！

”张老汉猛地低喝一声，声音干涩紧绷，“快走！别停！别回头！”队伍像受惊的羊群，

骤然加快了脚步，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沉默，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在无声地蔓延。我夹在人群中，

每一次抬脚都感觉异常沉重，仿佛那密林深处的黑暗里，随时会伸出一只冰冷的手，

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天色越来越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树梢，

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队伍在一片相对开阔、背靠着一面陡峭石壁的洼地停了下来。

这里视野稍好，至少能看清几十步外的动静，石壁也能提供一点点可怜的屏障。

“歇……歇会儿吧……实在……实在走不动了……”刘氏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

她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紧紧抱着怀里的襁褓，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瑟瑟发抖。

襁褓里依旧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诡异。王二狗喘着粗气，把木棒重重拄在地上，

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昏暗的林子边缘。“妈的，这鬼地方！张老头，

你说……刚才那声音……”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张老汉没有坐下，他倚着石壁，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洼地周围的每一寸阴影，特别是那片连接着密林的入口。

他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凝重。“是祸躲不过。”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

“都警醒点。二狗，你守东边那片矮林子口。顾小子，”他看向我，“你守着西边，

盯着点那片乱石滩。老汉我看着正面。刘家媳妇，你待在中间，别动。”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浑浊的眼底深处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记住，

无论听到什么……除了我们四个的声音，别的……千万别应声！也别……别一个人往黑处去！

”3 生死逃亡他的警告像冰水浇头，让刚刚因为停下而稍缓的恐惧瞬间又攫紧了心脏。

王二狗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拎着木棒，不情不愿地往东边林子口挪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走到西边那片布满嶙峋怪石的滩地边缘，

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前方越来越浓的黑暗。焦糊味似乎又浓了些，

混杂在潮湿的泥土腥气里。时间在死寂和紧绷的神经中缓慢爬行。夜色如同墨汁，

彻底染黑了天空和大地，只有几颗惨淡的星子偶尔从云缝里漏出微光。洼地里一片漆黑，

只能勉强分辨出人影的轮廓。张老汉靠在石壁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刘氏蜷缩在洼地中央，怀抱着那无声的襁褓，如同一团模糊的阴影。“喂！顾小子！

”王二狗压低的声音突然从东边传来，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急迫，

“你过来一下！快！”我一愣，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

但张老汉刚才那句“别一个人往黑处去”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勒住了我的动作。

我看向张老汉的方向，黑暗中，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二狗？”张老汉的声音响起，

低沉而警惕，“什么事？就在那儿说！”“妈的！让你过来就过来！磨蹭什么！

”王二狗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耐烦，甚至有点气急败坏，“老子发现点东西！好东西！

吃的！你他妈快点！”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吃的？在这种地方？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丝本能的渴望瞬间冲昏了头脑。饥饿的绞痛一直折磨着胃部，

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警惕。我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脚，想往王二狗那边走。“站住！

”张老汉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惊惧！他猛地站直了身体，

黑影在石壁前晃动。“别过去！那不是二狗！”不是二狗？！我抬起的脚僵在半空，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不是二狗？那是什么？那声音明明就是王二狗啊！一模一样！

“操！张老头你他妈老糊涂了？！”东边林子口，王二狗的声音更加暴躁，

充满了被质疑的愤怒，“老子就在这儿！顾小子你聋了？！快过来！有好东西！”“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