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狠狠砸在滨海市废弃的“红星化工厂”锈蚀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红蓝警灯的光芒在密集的雨幕中疯狂切割着黑暗。
李将死死贴在冰冷湿滑的警车引擎盖后,泥浆混着不知是谁的血,黏糊在他战术背心的前襟。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的灼痛,耳麦里,杂乱的电流嘶啦作响,夹杂着队友压抑的喘息、痛苦的闷哼,还有频道里那个冰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李支,收手吧。
这盘棋,你下不赢的。”
是王斌!
技侦支队的王斌!
那个总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帮他调试过无数次监听设备的技术骨干!
李将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将握着的“92改”枪柄嵌进骨头里。
背叛的毒液瞬间灌满心脏,比敌人的子弹更致命。
“外围!
外围怎么回事?!
火力点!
三点钟方向!”
副局长雷豹沙哑的怒吼在另一个频道炸响,随即被一串密集的、如同死神的鼓点般的自动武器射击声粗暴打断。
李将亲眼看到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色身影——特警队的小刘和老耿,像被无形重锤击中,猛地向前扑倒,溅起的泥水混着刺目的鲜红。
“王斌!
我艹你祖宗!”
李将目眦欲裂,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化工厂核心仓库的大门就在二十米外,情报显示,常威那个恶魔和他的核心账本就在里面!
那是足以掀翻整个保护伞网络的铁证!
不能停!
停在这里,所有牺牲都将毫无意义!
“跟我上!”
李将嘶吼着,像一颗出膛的炮弹,顶着死亡的呼啸,强行冲了出去。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燃烧,世界只剩下前方那扇沉重的铁门,以及门后那张他追索了半生、刻骨仇恨的脸——常威!
破门槌重重撞击在锈死的门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声。
就在门扉洞开一条缝隙的刹那——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和炽白的光瞬间吞噬了李将所有的感官。
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狠狠向后抛飞,灼热的气浪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李将最后的意识碎片里,是仓库深处某个高悬窗口后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还有更远处,雨幕深处,王斌那模糊的轮廓,正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
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淹没了意识。
刺眼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刺穿了黑暗。
不再是冰冷的雨水和呛人的硝烟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劣质油漆、陈年汗渍、灰尘以及某种老旧纸张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浑浊气味。
耳边是单调、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像一只垂死的苍蝇在挣扎。
李将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骨而出。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硌人的硬木长椅上。
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
橄榄绿。
一片刺眼的、崭新的橄榄绿布料占据了他的视野。
短袖,浆洗得发硬,布料边缘摩擦着脖颈,带来粗糙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低头,没有肩章,没有杠星。
这不是他的警服。
他猛地抬手,手腕上是一块廉价的、表盘模糊的电子表,显示着:1999年7月8日,星期三,上午10:15。
嗡鸣声来自头顶。
一台老旧的吊扇,叶片上积着厚厚的灰垢,有气无力地旋转着,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墙上,绿漆墙裙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水泥。
一张掉了漆的木桌拼成的“值班台”上,放着一部红色的拨号电话。
一个有点秃顶、警服洗得发白的中年民警,正慢条斯理地在一份文件右下角,用力盖下一个鲜红的公章——“滨海市西城区公安分局向阳路派出所”。
角落,一台外壳泛黄、屏幕只有14寸大小的“牡丹牌”彩色电视机,正播放着午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画面雪花闪烁。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
李将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长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老民警抬起头,投来略带诧异的目光。
李将置若罔闻,踉跄着扑到墙边。
那里挂着一本老式挂历。
鲜红的数字“1999”和巨大的“7月”字样,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眼底。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狭窄的街道,自行车铃铛叮当作响,汇成一股缓慢移动的河流。
行人穿着印着夸张图案的花衬衫、肥大的喇叭裤。
街对面小卖部门口,冰柜上贴着“光明”冰砖的广告。
远处,几栋正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工地,塔吊的钢铁臂膀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移动......1999年!
向阳路派出所!
刚入警报到!
两世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撞击、撕裂、重组。
前世那场惨烈的爆炸、常威最后的狞笑、王斌冰冷的背叛......与眼前这充斥着陈旧气息、阳光灰尘的九十年代末景象,形成了荒诞而致命的错位感。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小同志,你没事吧?”
老民警的声音带着关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首,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没事。
马...马所长?
我是来报到的,我叫李将。”
他弯腰扶起长椅,目光扫过桌上那份皱巴巴的、同样盖着鲜红公章的报到通知书。
就在这时——“马所!
马所!
外面打起来了!
老菜市场门口!
快!”
一个穿着同样崭新橄榄绿警服的年轻民警,像阵风一样冲进派出所,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帽檐下的额头上全是汗珠。
李将认得他,是刚分来的警校生,张俊,大家都叫他小张。
马所长眉头瞬间拧紧,像两条盘踞的蜈蚣。
他动作利落地拉开抽屉,摸出两副皮质己经磨损发亮的旧手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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