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京郊南麓的荒林中夜晚总有人失踪。有行脚商人说那山上有山贼作祟,专门在黑灯瞎火想时候蹲那些走夜路的商贩,谋财害命。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惊动了衙门。
衙门派出了许多人力,当天傍晚便将京郊南麓的山头整个围住了,还通告方圆几里的百姓不许进出。
可到了第二天,派下来的几十名衙役竟一夜之间全部人间蒸发了。
据山脚下的村民说,三更以前还能看见火光,过了三更,夜雾一漫上来,再看时人全都凭空消失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谈到此事无不惊恐万状,山脚下的居民也都搬走了。
人口消失的风波持续了一旬,在衙役失踪的第十四天打更人正提着铜锣拿着梆子大街小巷地报更。
夜黑风高,他也有些忐忑,只能拔高嗓门来给自己壮胆。
已经到了三更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蝉鸣声贯穿了整个皇城。
「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他敲着梆子,回应他的只有道路两旁凋落飘零的树叶。
呼啸的风声从巷子里穿梭,发出哀怨的悲鸣,呜呜地从他身边刮过。
更夫只觉得后颈一凉,他缩了缩脖子,继续往前走着。
月上中天,乌云盖住了大半个月亮,刚路过衙门的门口时路还很亮堂,现在却只能借着灯笼看清一点路了。
身后的竹树发出簌簌的响动声,打更人紧绷的神经被扯了扯,紧接着就听到脚步声,那声音逐渐逼近他,有深有浅。
一股寒意袭来,似乎已经到了他的身后,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打更人的后颈处,此刻他的心突突跳个不停,汗如雨下,直觉后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更夫双手紧握梆子,猛地一转身,妄图给背后的跟踪者重重一击。
可当他乱挥一通后睁开眼时,眼前什么都没有。
一只蟾蜍被灯笼的火光惊到,叫了两声后转身扎进了半人高的草丛中。
打更人松了口气,见四下无人,他颤颤巍巍地解开裤腰带,朝着路边半人高的草丛就开始方便。
解完手后,他提上裤子,拾起地上的锣,继续走着。
「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子时三刻后,路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了,由于衙门失去了不少衙役,现在夜里巡逻的人也撤下好多,过了三更就更见不着了。
他将梆子敲得越来越响。
巷子深处已经黑透了,伸手看不见五指,石巷上空有着羽翅拍打的声音。
打更人推测上空盘旋着些乌鸦鸟雀。
在拐入这道石巷之前,他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眼远处的荒山。
恍惚间,他竟看到数十只火把亮起,火光闪烁,人影浮现。
他眨了下眼,明艳的火光变成了靛青色,飘着,浮着,和那些衙役的人影相映,像是融为了一体。
更夫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再睁眼时,靛蓝色火光在一瞬间熄灭了,人影也消失了。
正当他准备动身时,一阵冷风吹过,烛火被吹歪了一下,差点熄灭。
叭嗒——
烛火闪烁后,一只禽类从天而降,落在了他脚边,扑闪了两下便不动了。
打更人眯了眯眼,没能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于是蹲下凑近了些,打着灯笼照看。
那是一只长有翅膀的老鼠,他壮着胆子用锣棒将那东西挑了起来,走了十几年夜路,打更人认识这东西,它名叫福役,就是蝙蝠。
不过,这福役要比寻常见到的不同些。
它身上包裹着奇怪的液体,像某种动物的涎液,黏糊糊的,那只死福役还升腾着热气,像是刚被什么动物吐出来。
打更人又将灯笼挑近了些,那东西还是纹丝不动,正当打更人疑惑什么东西会吃山洞中的蝙蝠时。
叭嗒——
叭嗒——
头顶上不断砸下更多的福役,有些砸到他的锣上,有些砸到他的背上,有一只钻进了他的灯笼中。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身都包裹着粘液。
烛火被那只钻进灯笼的蝙蝠扑闪灭了。
灯灭的一瞬间,打更人只觉得自己瞎掉了。
四周漆黑一片,不断刮着寒风。
黑夜突然寂静了下来,打更人被这副情景吓得不敢动,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扭曲,恐惧感驱使着他的思维,他能做的只有蹲着泪涕交流。
窒息感咫尺远近,锣棒上那只福役突然活了过来,吓得打更人打了个哆嗦,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他忐忑地盯着那本该死掉的动物。
它又扑闪了两下,下一秒,那福役一下扒在他脸上了,冰凉的粘液刺激地他大叫一声,他从没见过这情景,再联想到最近发生的诡异事件,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扯下脸上那黏糊糊的蝙蝠。
福役的爪子刮伤了他的颧骨,但他无暇顾及疼痛了,此刻的他想撒腿就跑。
起身时踩到了地上的堆叠的福役,重重摔在了地上,他顾不上剧烈的疼痛和身上温热的涎液,想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嘀嗒——
打更人的动作僵了一下,他意识到脚下的地面好像变了,掌心下的触感像湿润的泥土。
而头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嘀嗒——
头顶落下两滴粘稠的涎液,水滴声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传来回音。
他瞪大了眼,惊恐地抬起头。
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只布满血丝的赭红色眼球,眼周的青筋分布的诡异。
不,或者说,不只是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而已。
眼前的是一只腐烂的肉瘤脑袋,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大小的眼球。
那团长着各种眼睛的肉瘤上每一颗眼球都在闪动着,在那腥臭的肉瘤上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像马上要从肉瘤上泄出来。
最大的那只眼球的瞳仁是横着的,打更人从未见过人长有这样的眼球,他只在乡下见过山羊的瞳仁是横着的。
横着的那只眼球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上去视力不好。
它停下来后,直勾勾地对准更夫。
那眼球足足有人脑袋那么大,就那么光秃秃地从肉瘤里冒出来,将周遭的眼球都挤变了形。
那些被它挤开的眼球依旧在转动着,像是不满和埋怨。
那顶着肉瘤脑袋的怪物蹲了下来,周身弥漫着呛鼻刺眼的臭味,像是尸体存放许久的味道,在它周身喷洒出的温热气息下,味道变得更加令人作呕。
年过半百的打更人直觉自己今夜将要命丧黄泉,漆黑湿冷的山洞中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在这里,他喊破喉咙也没用。
只见那山羊眼的怪物缓慢地凑近了更夫,向他伸出了手,那只细长的手有着松塌的皮和扭曲的关节。
指尖末端的指甲又长又细,近乎成弯月状了,有些发黄的指甲盖下面淌着脓,已经看不出是如何与那狰狞的手连起来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把这恶心的指甲扳下来一样。
那怪物的掌心凸出了一块不停蠕动的肉瘤,周遭是粉红的嫩肉和杂乱的青筋,肉瘤那层褐色的薄膜下,是一只混浊的,不停转动的眼球。
手掌离更夫越来越近,打更人下意识闪躲,可刚有些动作,那只手突然迅速地握住他的脑袋。
在意识迷离之前,他只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崩——
闷响声中血液喷溅,巨大的握力将人的脑袋直接捏爆,飞溅的血液夹杂着血雾从怪物的指缝间挤出。
人的脑袋在它手中像一颗软嫩的桃子般,它甚至没有用尽全力,脑袋便化作了一滩混合着骨片和黄色液体的粘稠肉泥。
打更人失去头颅的躯干软绵绵地倒下了,怪物缩回那粘着血污的手,伸出了长的诡异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小臂。
涎液从它大咧开的嘴角淌下,那密密麻麻的眼球还在闪动着。
接下来它要开始品尝这有些炙烤过火候的美味佳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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