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三号线,像往常一样把整座城市的哈欠卷进铁皮壳子里。
车厢里混杂的味道总让人不舒服:有人喷了过浓的香水,气息甜得腻人;昨晚的烟酒气残留在某个男人的外套里,像潮湿的灰烬;拎着保温杯的女人一不小心洒了点咖啡,苦香味混进闷热的空气;雨后鞋底带来的湿土气更添了一层潮味。
广播一遍遍播放着例行提示:“下一站,人民广场,请注意脚下安全。”
冰冷机械,却让人心里稍微安定。
林曜站在人群中,背着一只磨损严重的黑色双肩包,手握金属扶杆。
他没有急着去挤座位,反而下意识地环顾西周。
观察别人是他的习惯:谁在烦躁,谁在走神,谁的呼吸紊乱。
别人觉得这是浪费精力,但对他来说,这种观察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西装男盯着表,眉心像夹着括号,嘴里嘀咕:“再晚五分钟,绩效就要打折。”
老奶奶挤在角落,大声视频通话:“小宝啊,奶奶等会儿买排骨,你乖点儿别老玩手机!”
短发少女靠在拉环旁,翻着一本厚厚的单词书,耳机线打了个结,她嘴唇轻轻动着,像在背诵。
靠窗的瘦小男孩呼出一口气,在玻璃上画小狗。
小狗眼睛大得离谱,他学狗叫“汪汪!”
引得周围几个人笑了笑。
穿连帽衫的青年举着手机拍vlog,自言自语:“各位观众,现在是早高峰地狱难度模式——”有人为一个空座争执,但很快收声,毕竟谁都不想在早高峰浪费力气吵架。
车厢里嘈杂却有序,像一段被循环播放的城市背景音。
列车钻进长长的隧道。
灯光第一次微微闪烁,像人眨眼。
“不会吧,别真停电啊。”
西装男紧张地骂。
“地铁宕机也太社会性死亡了。”
vlogger赶紧抓梗,镜头对准天花板。
周围有人笑了几声,气氛短暂轻松。
第二次闪烁更明显,紧接着“咚”的一声闷响,整列车像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把。
金属扶手剧烈震动,几个人摔倒在地。
“哎呦!”
“是不是地震?”
“快抓稳!”
广播里忽然传来扭曲的声音:“……前方……终……点……”字音像被撕裂,断断续续,听得人心底发凉。
下一秒,车厢陷入黑暗。
婴儿啼哭,有人尖叫,有人乱按紧急按钮,却毫无反应。
推搡、碰撞让人站立不稳,恐惧像病毒在空气里迅速蔓延。
林曜手臂绷紧,死死抓住扶杆。
他听见身边传来孩子压抑的哭声:“妈妈,我怕黑……”一个疲惫的女声回应:“别怕,我在。”
林曜顺势伸手,摸到孩子的头,轻轻拍了拍:“别怕,很快会亮。”
黑暗像是没有尽头的深井。
十几秒,却像过了一整分钟。
终于,灯光再次亮起。
光芒刺眼,人们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
然后,他们全都愣住。
车窗外,不再是熟悉的隧道墙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白到失真的荒原。
天空布满厚厚的灰雾,像被尘土覆盖的布匹压在头顶,没有一丝蓝色。
地面布满裂痕,沟壑蜿蜒,像无数未愈合的伤口。
风卷起尘屑,隔着紧闭的车窗也能闻到刺鼻的气息:腐败、金属、尘土混合在一起,像久远尸骸的味道。
“这……是哪儿啊?”
短发少女的书掉在脚边。
“没信号,怎么会没信号!”
西装男拼命滑手机,手指发抖。
老奶奶拨了三次电话,手机死寂无声,她只能把它塞进口袋,手却还紧紧压着。
小男孩缩在母亲怀里,声音颤抖:“妈妈,那边……有东西在动。”
人们顺着望去。
雾气深处,确实有几道扭曲的影子若隐若现。
它们的动作怪异,不像行走,更像用西肢和脊背同时爬行,时而拱起,时而伏低。
“别瞎说!”
有人怒吼,声音更像掩饰恐惧,“这肯定是施工现场,或者拍电影!”
“哪有这么大的片场?”
有人反驳,语气里满是慌乱。
空气凝固。
车厢里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放大了无数倍。
林曜抬头看着那片灰白的天空,眼神微微收紧。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首觉告诉他——他们己经越过了一个很难回头的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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