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巷的天,总是亮得晚一些。
不是因为地理位置偏,是巷子本身像个巨大的“气罩”,把外头的光,都给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烟火气”给揉碎、吸进去了。
阿寻蹲在“彩线阁”绣坊的窗台下,指尖捻着一截朱红的细绳,绳头系着窗台上那盆养了三年的吊兰。
叶片油绿,垂下来,堪堪能碰到青石板路。
他另一只手,揣在粗布短褂的口袋里,那里头有个磨得发亮的旧罗盘。
这会儿,罗盘的指针正疯狂地抖,像个得了疟疾的老头,最后“咔哒”一下,死死钉在了“无气”的区域。
“又……断了。”
阿寻低声骂了句,声音闷在喉咙里,带着股子说不出的烦躁。
就在昨天,包子铺张大爷蒸出来的包子,还能“站”在蒸笼里,热气一冒就是小半柱香,那热气是活的,能绕着蒸笼打圈,最后钻进巷墙的砖缝里——那是针线巷“烟火脉”最旺的地方之一。
可今天早上,张大爷的蒸笼,只冒了几缕散了魂似的白气,跟个漏了气的破皮球一样,没一会儿就软塌塌地没了影。
包子也泄了劲,一个个瘫在笼屉里,皮都皱巴了。
张大爷叼着烟袋锅子,瞅着那些没精打采的包子,骂骂咧咧:“邪了门了!
我用了三十年的老酵子,火也没断过,咋就……就跟那气被抽干了一样!”
阿寻当时没吭声,只是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罗盘。
指针没抖,却像被冻住了,纹丝不动,指的正是包子铺的方向。
现在,轮到绣坊的“气”了。
他看着绣坊窗内,阿婆刚绷好的“百鸟朝凤”绣绷。
往常,那丝线往绷子上一搭,都带着股子灵动劲,尤其是凤凰的眼瞳处,那截点睛的朱红丝线,总能隐隐透出点暖光。
可现在,那丝线软趴趴地搭着,跟团死红布似的,别说暖光了,连丝活气都没有。
阿寻手里的红绳,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他拽的,是绳子另一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扯。
他心里一紧,顺着绳子往里看。
绣坊的门没关严,留着条缝。
透过门缝,他看见阿婆正拿着那截朱红丝线,想往凤凰眼瞳处绣,可手刚靠近绷子,那丝线就跟被火烧了似的,“滋啦”一下,冒出股黑烟,断成了两截。
阿婆“哎哟”一声,手被烫得缩了回去,指着断丝,嘴唇哆嗦着:“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阿寻口袋里的罗盘,“嗡”地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指针瞬间红得发烫,烫得他手指都有些发疼。
他猛地抬头,看向巷子深处。
那里,雾气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比往常更浓,更稠,像化不开的墨。
雾气里,似乎有什么影子在动,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那雾气里,隐约传来一种……像是无数根细针同时划过玻璃的“滋滋”声。
这声音,他在爷爷留下的《寻脉手札》里见过描述——“断脉之兆,气散,音如裂帛,雾生邪祟。”
针线巷的“烟火脉”,真的要断了。
一旦这脉断了,这条养了上百年的老巷,这些靠着“气”活着的老铺子、老匠人,还有……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阿寻不敢想。
他攥紧了手里的红绳,那绳子上,似乎也开始泛起极淡的暖光,像快要熄灭的火星。
“必须……把这脉续上。”
他咬了咬牙,眼神里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搞鬼,我都得把它找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朝着那片浓雾走去。
青石板路在他脚下,传来微微的震动,像是老巷本身,也在发出痛苦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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