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邪乎,跟要把整座城吞了似的。
雨点砸在医院走廊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响得人心慌,又闷又急——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乱拍,又像是给快撑不住的人奏哀乐,乱得没个章法。
林晚站在ICU门口,人瘦得跟根快折的芦苇似的,惨白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看着就晃悠悠的。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还有件看不出原颜色的旧T恤,早被刚才跑过来的雨水泡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骨头缝都在发疼。
可她半点没察觉,所有心思全被手里两张纸勾着:一张病危通知书,还有张薄薄的缴费单,拿在手里却沉得能压垮人。
“病人林晨,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引发多器官衰竭,情况危急,必须马上手术,后续治疗加康复,预估八十万。”
八十万。
这数儿跟烧红的铁钳子似的,狠狠烙在她脑子里,滋滋冒着凉气——感觉她往后的日子,都被这数儿烧了个大洞。
她银行卡里所有钱加起来,连零头都不够。
为了弟弟的病,她早把能借的人都借遍了,信用卡也刷爆了,欠了一屁股债,现在真是山穷水尽。
这八十万,跟突然冒出来的大山似的,把她死死压在底下,连喘口气的空都不给。
她扶着冰凉的墙,指甲都快抠进墙皮里,一步一步挪到病房门口,透过那小块模糊的玻璃往里看。
林晨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跟被暴风雨打蔫的小苗似的,连着维持命的机器。
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干得裂了皮,也就胸口还微微起伏着,证明他还在跟死神较劲。
他才十八岁啊,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呢,就要被这破病拖进鬼门关。
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着,使劲揉,疼得她连气都喘不上来。
爸妈早就没了,一场车祸把他们带走,也把她和林晨的好日子给掀没了。
从那会儿起,姐弟俩就靠着彼此活。
林晨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拼了命活下去的念想,是她黑夜里唯一的光。
她一边打工一边读书,熬了多少个通宵,好不容易把他快送进大学,还发誓要让他见着更大的世界,过安稳日子,可现在……这该死的现实,连这点希望都要掐灭。
“小姐,林晨的手术费……”旁边过来个护士,声音里带着公式化的同情,可话里的催促藏都藏不住,“医生那边催好几次了,手术得赶紧做,不然……”林晚猛地回神,跟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能说啥?
说没钱?
求人家先做手术?
这世界现实得很,没钱连活命的门都摸不着。
现实就像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她的肉,磨得她神经都快断了。
她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裂得跟蜘蛛网似的,沾了雨水后模糊不清,触屏也时不时失灵。
她使劲擦了擦屏幕,像是能把这糟心的现实也擦掉似的。
翻遍通讯录,那些以前熟稔的名字,现在全成了冷冰冰的符号——每拨一个电话,都得鼓足全身的劲。
她深吸一口气,把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和心里的绝望一起压下去,拨通了最后一个能求的远房亲戚的电话。
“王阿姨,是我,小晚……我弟他……医生说要马上手术,要八十万,我……”声音干得跟砂纸磨过似的,连她自己都讨厌这乞讨的语气。
“小晚啊,”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明显的疏远,背景里还放着电视声,“不是阿姨不帮你,实在是我们家也紧巴,你表弟马上要出国,花钱跟流水似的……对了,之前借你的两万,你看啥时候能……李叔叔,求您了……”她带着哭腔打断对方的话,“我保证,只要能熬过这关,我做牛做马都还您!”
“小林啊,”那边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之前的钱还没还呢,你又来要?
不是我说你,这病就是个无底洞,你得早做打算……”打算?
能有啥打算?
放弃弟弟吗?
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出去,希望刚冒个头,就被更冷的现实浇灭。
听筒里不是叹气就是拒绝,还有时候是长长的忙音——世界好像故意跟她作对,所有门都关死了,连条缝都不留。
她没力气了,顺着墙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把脸埋进手心,手指插进湿淋淋的头发里。
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砸在冰凉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印子。
八十万,像座翻不过的山,又像片黑沉沉的海,把她这破船彻底淹了,连点光都看不见。
无助和孤独跟窗外的夜色似的,浓得化不开,把她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绝望跟藤蔓似的,缠在她心上,越收越紧,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她想起白天在公司,主管把她叫进办公室,冷冰冰地说,因为她总请假耽误工作,要把她辞退。
那点微薄的工资,是她唯一能给弟弟交医药费、自己也能混口饭吃的依靠,现在也没了。
赔偿金?
在八十万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事全凑一块儿了——这话她现在才算真真切切懂了。
她挪到窗边,看着楼下被雨淋得一塌糊涂的街道。
行人撑着伞急急忙忙地跑,车子开过去溅起一大片泥水,整个世界都在忙着转,没人管她和弟弟在这冷冰冰的、满是消毒水味的角落里快熬不下去了。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难道……真的没辙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些黑暗的念头。
去借高利贷?
她听说过那些人的手段,利滚利能把人逼死,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弟弟,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去卖器官?
她这身子,常年吃不饱还累得慌,能值几个钱?
不够用不说,搞不好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甚至连死的念头都有了——从这窗户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所有压力、无助、挣扎,都能跟着风散了?
这想法跟勾魂似的,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还带着点诡异的诱惑力。
可……弟弟怎么办?
林晨醒了见不着她,知道姐姐也不管他了,他该多绝望?
这念头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赶紧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尖锐的疼让她瞬间清醒,把那点懦弱和自私赶跑了。
她不能倒,林晨还等着她呢——他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可路在哪儿啊?
希望在哪儿啊?
老天爷难道真瞎了眼,看不见她的难处吗?
就在她快撑不住,眼前的世界都变成灰蒙蒙一片的时候,手里那部早就黑了屏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还轻轻震了一下,跟幻觉似的。
不是电话,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这时候能是谁?
催债的?
还是哪个拒绝她的亲戚,发来句没用的安慰?
林晚下意识以为又是催缴费的,心又揪了一下。
本来不想看——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好消息。
可不知道为啥,像是有股劲儿拉着她,还是用冻得发僵的手指,费劲地点开了短信。
没称呼,没客套话,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就一句短得像代码似的话,却跟道闪电似的,劈进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明天上午十点,陆氏集团总部顶层。
有份工作,能解决你所有钱的问题。
短信末尾啥都没有,没名字没电话,就一个时间地点,还有个她没法拒绝的承诺。
林晚的心一下子停跳了,跟着又疯狂地擂鼓,撞得胸口生疼,连窗外的雨声都快盖过了。
陆氏集团?
就是那个生意做遍全世界,在市中心杵着、跺跺脚整座城都晃的大公司?
她只在财经新闻上看过,抬头看高楼的时候见过——跟她这种在底层挣扎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怎么会找上她?
太不真实了。
是骗子吧?
还是谁的恶作剧?
在她最惨的时候给个假希望,再狠狠踩碎?
她就是个连温饱都快顾不上的普通人,跟那云端上的公司,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她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像是要盯出个窟窿,找出里面藏着的陷阱。
“解决所有钱的问题”——这几个字跟有魔力似的,又像涂了毒的糖,正好戳中她最想要、也最害怕的地方。
八十万的医疗费悬在头顶,跟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剑似的。
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倒成了唯一能接住剑的希望,哪怕这希望看着脆得一捏就碎。
去,还是不去?
风险明摆着。
不知道是谁的邀约,背后指不定藏着啥坑——搞不好是传销,甚至是要她卖身子卖灵魂的破事。
她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姑娘,去那种地方,跟羊送进虎口没啥区别。
可不去呢?
弟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浮在眼前,医生说“手术越快希望越大”的话还在耳边。
她还有得选吗?
现在的她就像快淹死的人,哪怕看见根带刺的稻草,也得拼了命抓住,就算扎得满身是血。
这就是场赌局——用她不知道的未来,赌弟弟那点渺茫的生机。
窗外的雨不知道啥时候小了点,可天还是阴得吓人,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晚慢慢抬头,又看向病房里那个被仪器围着的瘦小身影。
他呼吸很轻很稳,像是在梦里躲开了病痛。
那副依赖的样子,让林晚的心一点点静下来,也一点点硬起来——跟被雨水泡过又冻住的土似的,没那么容易碎了。
没退路了。
不管前面是活路还是死路,是救她还是毁她,她都得去。
为了林晨,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得用全部去拼。
她深吸一口气,消毒水混着雨水的味灌进肺里,冷得她一激灵,却奇异地清醒了。
低下头,手指在湿滑的手机屏幕上慢慢移动,却异常坚定地回复了短信,就一个字:好。
信息发出去的提示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特别清楚,还带着点回音,怪得慌。
她攥紧手机,指节都白了,差点把手机捏碎。
明天十点,陆氏集团顶层。
那扇门后面,等着她的到底是啥?
是能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再也爬不出来的深渊?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她回复这个“好”字开始,她的人生就偏了道,往一片全是雾、啥都看不见的黑海里开去了。
窗外的城市还在雨里沉默着,把那些要登场的秘密和阴谋,全藏得严严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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