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你我便心安

顾晨不知道自己已经待在这里多久了。四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像是冬天浓的化不开的雾，

又像医院里铺满了一地地的白床单，晃的人眼花。他试着往前走，脚下却轻飘飘的，

像踩在晒过的棉花上，走一步，身子就晃一下，连方向都辨不清。他想喊人，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了好几次嘴，却只能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

连自己都听不清。“有人吗”他在心里默念，可这念头刚一出来，就被周围的白色吞没了，

全都消失了。他就这么站着，或者是身体飘浮着，悬空着。脑子里空空的，像被橡皮擦擦过，

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从哪来，到哪去，全都模糊一片。唯一的感觉，

是那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像是小时候被妈妈丢在商场里，周围全是陌生人，

手里抓不住任何东西。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穿透了这片雾。不是什么响亮的动静，很轻，

像春风吹过窗纱，又像夜里有人在耳边轻声说话。那两个字慢悠悠又轻飘飘的传来“顾晨，

顾晨”顾晨猛的一顿，这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猛的转头，

雾还是那么浓，什么都看不见。可那声音没停，还在喊他，一声比一声清晰，

像是怕他听不见，又像是笃定他一定会回应。“顾晨，跟紧，别走丢了”。这次他听清了，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既温柔又动听，像是他每次加班到深夜，

手机里传来的那句“我等你回家”。心里的慌好像被这声音抚平了些，

他试着朝着声音的方向挪步。脚还是飘的，但这次，每走一步，耳边的声音就近一分。

他伸出手，在雾里胡乱抓着，指尖触到的全是凉丝丝的空气，可他就是觉得，再往前一点，

就能碰到什么。突然，眼前的雾动了动。不是整体飘移，是像被风吹开一道缝，

漏出里面零碎的画面。第一幅画面里，是个小小的厨房。抽油烟机嗡嗡地转着，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一个穿着浅色围裙的身影站在灶台前，背对着他。那身影踮着脚，

伸手去够橱柜最上层的罐子，胳膊抬得高高的，睡衣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

“够不着就别逞强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是他自己的声音。那身影回头，

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耳尖红红的：“就差一点了，想给你煮点糖水。”画面到这儿，

“啪”地一下碎了，像被风吹散的肥皂泡，又变回了一片白。顾晨愣了愣，

心里头忽然暖了一下。那厨房，那煮糖水的身影，还有自己说的话，都透着股亲切，

像藏在旧衣服口袋里的糖，捂了很久，掏出来还是甜的。“顾晨，再往前走。

”女人的声音又传来，这次离得更近了，仿佛就在他耳边。他赶紧迈步，

脚下的棉花感轻了些，像是踩上了实地上。又走了几步，雾里又透出画面来。这次是阳台。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一件深蓝色的衬衫，

一件浅粉色的T恤，还有两条格子床单。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踮着脚，把衬衫往衣架上挂，

风一吹，衬衫的下摆扫过她的脸颊，她笑着偏头，伸手把衣角按住，

手指上还沾着点洗衣粉的泡沫。“小心点，别摔了。”还是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身影回头看他，手里举着个硬邦邦的衣架：“知道啦，你每次都这么说。

”顾晨想看清她的脸，可雾又涌了上来，画面慢慢淡去。他急了，伸手去抓，

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白，什么都没抓住。“别走……”他在心里喊，

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没走。”女人的声音立刻回应他，

带着点安抚的语气，“我在这儿，你慢慢走，我们能碰到的。”顾晨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那声音是谁，可只要听到这声音，心里的慌就会少一点，

连四周的白都好像没那么刺眼了。他又开始走，一步一步，慢慢的。这次，

他不再急着看画面，只是专心听着那声音，跟着它的方向。走了一会儿，

雾里又闪过几个碎片。有个画面是夜里，他坐在桌子前，面前堆着一摞文件，

台灯的光落在纸上，映出他疲惫的脸。这时，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接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被递到他眼前，

杯壁上印着个小小的卡通猫图案。“歇会儿吧，喝口水。”还是那个声音，柔柔软软的。

他抬头，想看清递水的人，可眼前的雾又浓了，只瞥见那人袖口上绣着的一小朵白色小花。

还有个画面，是在一张沙发上。他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额头上敷着块凉毛巾。

有人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摸着他的额头，动作很轻，

像在抚摸易碎的玻璃。“烧好像退了点。”那声音带着点放心的叹息，“以后别淋雨了，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顾晨的心里忽然酸了一下，像吃了颗没熟的梅子。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那天他加班，下班时赶上大雨，没带伞，淋着雨跑回家，

夜里就发了烧。之后的事，又模糊了。“想起来了吗？”女人的声音问，带着点期待。

顾晨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他想不起来完整的事，可那些碎片里的温度、声音、动作，

都像刻在骨子里似的，一碰到，就觉得熟悉。他继续往前走，脚下越来越稳，

四周的雾好像也淡了些。那声音始终在他耳边，有时喊他的名字，有时说些零碎的话。

“你上次说想吃巷口那家的包子，我去买了，还热着呢。”“阳台的花该浇了，你总忘了。

”“那部你想看的电影，我买了两张票，等你一起去。”每一句话，都带着烟火气，

像日子里最寻常的片段，却让林深顾晨的心里渐渐填满了东西，不再是空落落的慌。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飘着了。他的脚好像踩在了实地上，指尖也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像是有人正轻轻牵着他的手。“快了。”女人的声音带着笑。“你看前面。

”顾晨顺着声音指的方向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白雾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不是刺眼的亮，

是暖黄色的，像傍晚家里开着的灯，又像冬天里烤火的炉子，透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那是什么？”他在心里问。“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女人的声音温柔又坚定。“跟着我，

往前走，就能到了。”顾晨点点头，握紧了心里那点模糊的期待。

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可只要这声音还在，

只要那点光还亮着，他就不怕。他迈开脚步，朝着那点暖黄的光，一步步走去。

雾还没完全散，但他能感觉到，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指尖的暖意也越来越真切。

他好像能想象到，等走到光里，就能看清那个喊他名字的人，就能记起所有被遗忘的事。

“顾晨，加油。”耳边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跟着应了一声，这次，

终于发出了清晰的声音：“嗯。”雾里的光，又亮了一点。……雾逐渐散了点，

不再是抓不住的迷茫。他站在一条老巷口，脚下的青石板湿漉漉的，空气中飘着雨丝，

夹杂着潮湿的土腥味。他记得这个味道。巷口的公交车站棚下就站着他一个人，

手里攥着公文包，衬衫袖子上还有些未干的雨水。他想起来了，这是三年前的一天，

他加班到半夜，出了写字楼才发现下了雨，偏偏早上急着出门，没带伞。雨不算大，

却密得很，飘在脸上凉丝丝的。顾晨皱着眉往巷子里望，想着要么淋着雨跑回去，

要么再等等。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悄悄的脚步声，他回头，

看见个穿浅粉色短袖的姑娘，手里撑着把蓝色的格子伞，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眼神有点犹豫。“那个。”那个姑娘先开了口，声音细细的，脸颊有些微红。

“你也在这避雨啊，我家就在这巷子里住，这伞...你先用吧。

”她说着便把手中的伞递给了我。顾晨愣了一下，赶紧把伞推回去。“不用不用，

我等会儿就走，你快拿着伞回家，别淋着了。”姑娘却摆了摆手，把伞塞他怀里，

转身就要往雨里跑。顾晨反应过来，赶紧撑开伞追上去，把伞举到她头顶。“哎，一起走！

我送你一段，正好我也往这边走。”姑娘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

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挺亲切。“真的？那麻烦你了。”两人并肩往巷子里走，

伞不算大，顾晨刻意把伞往姑娘那边歪了歪，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很快就湿了一片。

姑娘察觉到了，往他身边凑了凑：“伞往你那边挪挪，你肩膀都湿了。”“没事，

我皮糙肉厚的。”顾晨笑了笑，随口问，“你也住这附近？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上个月才搬来，在前面的花店帮忙。”姑娘点点头，又抬头看他，

“你是不是在巷口那栋写字楼上班？我见过你几次，总穿这件灰色衬衫。”顾晨愣了愣，

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辨识度，忍不住笑了。“是啊，天天加班，估计是一脸倦容太扎眼。对了，

我叫顾晨，你呢？”“我叫沈宁。”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走到巷子中间一个岔口时，沈宁停下脚步。“我到这儿就好了，谢谢你送我。

”顾晨把伞递还给她，看着她头发上还没干的水珠，

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明天我在这公交站等你，把伞还你，

顺便请你喝杯热咖啡，算谢谢你。”沈宁接过伞，又笑了，这次笑得更明显，

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好啊，那我明天早上过来找你。”说完，她撑着伞转身进了岔口，

走了两步还回头挥了挥手，格子伞的蓝色在雨雾里晃了晃，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顾晨站在原地，心里莫名有点暖，刚想再回忆点什么，眼前的巷子突然晃了晃，

像水波纹一样变模糊了。他慌了，伸手想去抓刚才沈宁站过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抓到。

巷子里的灯坏了一个个灭了，潮湿的空气又开始变得空茫，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还是苏晚的声音，轻轻的：“顾晨，别慌，再往前走，还能看见更多的。”话音落，

身边的画面又开始旋转，刚才的雨巷像被风吹散的烟，慢慢变回了最初的白雾。

顾晨攥了攥手心，刚才撑伞时的温度好像还在，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迈开了脚步。

白雾逐渐散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小小的厨房门口。米白色的橱柜擦得发亮，

窗台上摆着两盆多肉，叶片饱满得像翡翠。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洒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一切都真实得不像在梦里。“小心烫！

”熟悉的声音从灶台边传来，顾晨抬眼望去，瞬间屏住了呼吸。

沈宁穿着他那件深蓝色的宽大T恤，衣摆垂到膝盖，露出纤细的脚踝。她踮着脚，

伸手去够橱柜最上层的面粉袋，身子微微前倾，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连她微微皱起的眉头都显得格外生动。“小矮子，

够不着不知道叫我？”顾晨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话刚出口，

他愣了一下——这是他常对沈宁说的话，此刻却像条件反射般自然。沈宁猛地回头，

看见他时眼睛一亮，嘴角立刻扬起笑容。“你醒啦？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会儿呢。

”她放下手里的碗，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快来帮我拿一下面粉，太高了，我够不着。

”顾晨走过去，抬手轻松取下面粉袋，顺势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下次再踮脚，小心摔着。

”他低声说，手指摩挲着她腰间柔软的布料。沈宁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

笑着挣脱开。“知道啦！快去坐着，早餐马上好。”顾晨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她系着粉色的小围裙，一会儿弯腰搅拌锅里的牛奶，一会儿低头把烤好的面包切片，

动作不算熟练，却格外认真。牛奶沸腾时溅出几滴在灶台上，她慌忙用抹布去擦，

结果不小心蹭到了脸颊，沾了一小块面粉，像只花脸猫。“喂，沈宁，”顾晨忍不住笑出声，

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面粉，“你这是在做饭，还是在给灶台‘化妆’？”沈宁瞪了他一眼，

却没生气，反而把一片涂了果酱的面包递到他嘴边：“尝尝，看好不好吃。”顾晨张嘴咬下，

甜腻的果酱混着面包的麦香在嘴里散开，温暖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他看着沈宁期待的眼神，点头道：“好吃，比外面买的还好吃。”沈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像得到奖励的小孩。这一幕太过真实，顾晨甚至能感受到面包的温热和沈宁指尖的温度。

他忽然有些恍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才她亲吻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画面轻轻晃动了一下，像电影镜头切换，眼前的场景变成了深夜的书房。

台灯的暖光打在书桌前，沈宁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很认真。

顾晨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堆项目文件，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偶尔有汽车驶过的灯光闪过，衬得书房里格外安静。“咚”的一声，

沈宁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在他手边，轻声说：“歇会儿吧，都盯了两个小时了。

”顾晨抬头，看见她眼里带着心疼，心里的烦躁瞬间消散了大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发现她的指尖有些凉：“怎么不多穿点？手这么冰。”“不冷，”沈宁摇摇头，

顺势走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揉着，“我给你按按，看你肩膀都僵了。

”她的力道不算大，却正好按在酸痛的地方，顾晨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她轻声说：“别太拼了，身体要紧。”“快了，”顾晨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低头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这个项目结束，我就带你去旅游，你不是一直想去海边吗？

”沈宁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啊！那我要在海边捡贝壳，还要拍好多好多照片。

”顾晨笑着点头，心里却默默想着——等这个项目结束，不止要去旅游，

还要把藏在抽屉里的戒指拿出来，给她一个惊喜。他下意识地看向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那里藏着一个黑色的戒指盒，是他上个月偷偷买的。戒指的款式是按照沈宁的喜好挑的，

简单的素圈，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不张扬，却足够亮眼。他想在海边，在夕阳下，

单膝跪地向她求婚，告诉她，他想和她过一辈子。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变得灰暗，

书房里的灯光开始闪烁。顾晨心里一慌，伸手去抓沈宁的手，却发现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沈宁！”他大喊一声，却看见她的轮廓渐渐透明，像要消失在空气里。“顾晨。

”沈宁的声音带着一点遥远，却依旧温柔，“别害怕，我们还没吵完架呢……”话音未落，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低气压。顾晨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

手里攥着一份出错的文件，心里又烦躁又懊恼。沈宁站在他对面，眼眶红红的，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感冒药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说了我没事！

”顾晨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刚才因为文件出错被领导批评，他把火气撒在了沈宁身上，

“你能不能别总唠叨我？我烦着呢！”沈宁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咬着嘴唇，

小声说：“我只是……只是看你感冒了，想让你吃点药……”顾晨愣住了，

看着她手里的感冒药，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早上出门时，沈宁还叮嘱他要带伞，

要记得吃药，是他自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还忘了带药。现在他因为工作不顺，

却把火气撒在了她身上。“对不起，”顾晨立刻站起来，伸手想去抱她，“我错了，

不该对你发脾气。”沈宁却后退了一步，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是故意要唠叨你的，

我只是怕你难受……”顾晨心里一阵酸涩，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

声音带着愧疚：“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不好，不该把外面的气撒在你身上。

对不起，沈宁，原谅我好不好？”沈宁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

伸手抱住他的腰，闷闷地说：“那你下次不许这样了……我给你煮了姜汤，快喝了吧，

不然感冒该加重了。”顾晨用力点头，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他低头看着她的发顶，

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了。画面开始旋转，客厅的场景像被打碎的玻璃，

一片片消散在白雾里。顾晨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渐渐消失，心里充满了不舍。

他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空茫。“沈宁……”他喃喃自语，耳边又传来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