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缝

我父亲死前教会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往活人伤口里种蛊。不仅可以救人性命，

而且还可以杀人。我做到了，而且比他做的还要好。1雨下得很大，淋湿了我的衣衫。

我弯着身子，在乱葬岗的尸堆里，翻找着一具具尸体。不，准确得说，

我是在找一个将要死了的人。我的指尖不小心抠进一具尸体的伤口，腐肉黏腻，蛆虫蠕动。

不是这个。下一具。再下一具。直到我的手摸到了他的皮肤——温热的，还在渗血。活人。

我松了口气，笑了笑。扒开压在他身上的断肢，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我低头看到，

箭矢贯穿他的左胸，箭头发黑，是淬了毒的。我用力的掰开他的嘴，塞进三只蛊虫。

虫子顺着他的喉咙爬进去，吸饱了毒，再一只只钻出来，死在他嘴角。我又放了一只。

不曾想它活着回来了。我捏起它，轻轻地放进陶罐。

我感觉陶罐里的蛊母轻轻颤动着...三天后，我被人锁在刑场的火刑柱上。

柴堆泼了猛火油，气味很是刺鼻。里正扯着嗓子宣读罪状：“此女，通敌叛国，按律焚刑！

”我看到人群里钻出个瘸腿猎户——上个月我才替他剜出腿上的狼牙箭。他朝刑台吐口水，

边吐边道：“早看出这小哑巴专治北狄伤兵！”火星溅到我麻衣上，烧出好几个焦黑的洞。

我盯着猎户的瘸腿，看了看。那伤口里，还留着半只我还没取出来的蛊虫。

刽子手的火把朝柴堆落下。突然，一支玄铁箭穿透他喉咙。马蹄声如雷，

一群黑甲骑兵冲破刑场木栅。为首的那个男人摘下面具，露出我缝合过的伤口。

——是那个雨夜里我救活的“尸体”。北狄太子，萧烬。他跳下马，走到我的跟前，

斩断绳索，刀尖挑开我衣领。锁骨下方，紫黑色的蛊纹像蛛网般蔓延。“孤的命，

轮不到他们收。”我悄悄的摸了下腰间的陶罐。蛊母在发烫，烫得我手生疼。

我嘶哑地笑：“你体内…嘶…是我的蛊…”刑场外，南朝守军的弓箭手已经列了阵。

我举起陶罐比划着：“现在…全城人的命…在我手里。”萧烬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

他认得这个陶罐。这个陶罐是...2九年前沈家灭门的那个夜里，装着我父亲眼珠的，

就是和这一样的陶罐。弓弦拉满的声音像蝗虫煽动着翅膀。我扯动着袖口。一下。两下。

三下。想杀人。突然，萧烬把我掳上马鞍。他的獠牙面具擦过我耳垂：“姑娘的那碗蛊虫粥，

可是让孤夜夜蚀骨钻心呢。”马蹄踏出刑场栅栏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微笑着。

那猎户忽然倒在了地上，只见他痛苦的捂着瘸腿惨叫着... ——那里的蛊虫醒了。

黑甲骑兵冲破城门。我在颠簸的马背上吃力的掰开陶罐。那只蛊母已经变成血红色。

它认得萧烬的血。九年前那个雨夜，我往地牢里送过一碗麦芽糖。糖底下埋着三只蛊虫。

吃糖的那个孩子，现在成了我的“药人”。萧烬的刀横在我颈间：“解蛊。

”我比划着：先救全城百姓。他冷笑：“凭什么？”我扯开衣领，

露出心口的疤痕——那里埋着半只蛊母。“我死…蛊爆…千里荒芜。”他的刀尖抖了下。

我笑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真是有意思。权倾天下的北狄太子，竟然怕一个哑巴。

夜幕降临时，我们在破庙落了脚。萧烬的副将递来水囊，我闻见里面有蒙汗药味。

我掏出蛊虫扔进去。传出惨叫。副将砍断自己手腕时，萧烬掐住我脖子：“你找死？

”我指了指庙外。月光下，从土里钻出无数个陶罐来。每个罐子里，

都有一只饿了三年的蛊虫。我无声地笑着比划：“现在…谁在…找死？”萧烬松开手。

他眼底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恨。像怕。更像当年那个地牢里，舔着糖渣望我的那个孩子。

我往火堆里扔了把苦艾草。烟气缭绕中，我比划着：我要沈家灭门的真相。

否则——蛊母在我心口急速的跳动着。萧烬的佩剑一下掉在地上。破庙外，

第一只陶罐裂开了...3北狄的军营里到处都有马粪和铁锈的味儿。

萧烬把我扔进一座铁笼子里，他还让四个戴鬼面的士兵在外面守着。

有位老太医过来给他把脉，我瞥见那太医的白胡子抖得厉害。“殿下，您体内蛊毒未清，

每月十五必会发作。”老太医在偷偷的瞄了我一眼后，压低了声音：“殿下，此女来历不明，

怕是南朝细作——”萧烬不耐烦地打断他：“她能解蛊！

”老太医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若她真是沈家的后人……或许能。

”我缩在笼子角落冷笑着，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居然怕我。怕一个被毒哑的囚徒。夜里，

有人往我关的笼子里扔了块生肉。我余光一扫，便知道那肉上抹了剧毒。我掰开肉，

里面裹着三枚蛊卵。果然——有人想借我的手杀了萧烬。我微笑着捧起肉伸向了笼外的战马。

马刚倒地，笼外四个守卫的刀便同时出鞘。我比划着：肉是你们的人送的。

他们明显看不懂我比划的什么，还互相看了看。我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蛊纹。

四个守卫的刀“咣当”便掉在地上......次日的朝会，萧烬让人把我押上了殿。

北狄的朝堂很冷，冷得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文武百官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射向我。

一位铠甲上缀满狼牙的将领站出来：“殿下，您带回南朝妖女，恐招灾祸呀！

”萧烬手摩挲着剑柄，微笑着：“贺兰将军，你昨夜睡得可还好？”贺兰的脸色骤变。

我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数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一根。两根。三根。

刚好对应他昨夜派来的三个死士。萧沉璧从王座旁走了下来。他右眼的琉璃瞳泛着诡异蓝光，

像毒蛇一样盯着我看。虽然他面带微笑，但我依然感到很冷。

“既然这位姑娘精通蛊术……”他击掌，随后两个侍卫拖进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南朝俘虏。

“不如当场验蛊，怎样？”满朝文武屏住呼吸，都转头看向了我。

萧沉璧的指尖轻轻划过我脸颊：“你若成功，便是我们北狄的贵客。

”他凑近我耳边：“你若失败……笼子里的蛇可是饿了整整三日了呢。

”我弯腰蹲在了俘虏跟前，仔细的打量着他。他左耳缺了一角。和当年闯进沈家的杀手一样。

我用力地掰开他的嘴，塞进一只假蛊虫。虫子刚爬到他喉咙处，便爆开了，溅出黑水。

百官惊呼着连忙后退。萧沉璧却笑了：“好手艺。”他转身时，

我弹指将真蛊虫送进他随从的酒杯里......4深夜，那个随从摸进我的帐篷。

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虫类的复眼。“九年前……沈家……”他的声音像虫鸣，

“摄政王亲自带队……参与者都要削去左耳……”突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随从的咽喉裂开了，钻出十几只带血的蛊虫。萧烬挑帘进来时，我正在烧虫和尸。

他用剑尖抵住我的后心：“你做了什么？”我转身，给他看掌心的一截断耳。

上面烙着北狄狼骑的徽记。萧烬的剑尖抖了下。我比划着：你早知道了？帐外传来号角声。

贺兰将军带兵包围了帐篷：“殿下！蛇笼空了！”萧沉璧的轻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小药铃，

你爹死前也喜欢玩蛊呢……”突然，我感觉袖中的蛊母发烫。萧烬猛地将我扑倒在地。

一条黑鳞巨蛇咬穿了他肩甲。蛇牙离我眼睛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萧烬的血滴在我脸上，

是烫的。我迅速抠出心口半只蛊母，用力地按进了蛇的口中。黑蛇瞬间僵直了身子，

鳞片下涌出无数的虫尸。萧沉璧的叹息飘在夜风里：“真像你父亲啊……”我扯动着袖口。

三下。三下。再三下。黎明时分，我在萧烬榻前熬药。他肩上的伤口泛着诡异的紫色。

“为什么救我？”他的声音沙哑。我用手指了指他左耳后——那里有个陈年牙印。

九年前地牢里，吃糖的孩子咬过我。药罐沸腾时，萧烬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沈药铃，

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他眼底映着蛊火：“你帮我解毒，我帮你杀人。

”我添了把苦艾草。烟气缭绕中，我比划着：先杀贺兰将军。

因他左耳缺了一角...5北狄的都城到处飘浮着花香。我站在街角的告示墙前，

认真地看着，上面贴着我的画像。我摇了摇头。不是太像，只有六七分相似——"南朝细作，

擅蛊术，见者诛之"。我轻笑了笑。还没转身，便感觉有个东西砸在我的后脑勺上。蛊妖！

就是她！我转身。人群里挤出了一个缺牙的老妇人。

她朝着我吐口水："就是她害得我孙子浑身长虫的！"我轻轻嗅了嗅，

便闻到她袖口有残留的曼陀罗味。——萧沉璧的人。我没有理会她。转身走到墙根处，

弯下身子，从那里拖出一个奄奄一息的乞丐。他的肚皮已经透明，

能明显看见里面蠕动的蛊虫。"看清楚了。" 我比划着。便从怀里掏出匕首，

割开了他的肚子。活虫涌出，在阳光下泛着摄政王府特有的金纹。缺牙老妇见状，

转身便要跑。我迅速上前，掐住她的下巴，把最大的一只塞了进去。

"这才是…你们摄政王…养的蛊。"萧烬的马鞭卷住我的手腕时，

我正踩着老妇的胸口等蛊虫破体。"你闹够没有？"他眼底竟然有血丝，

铠甲上沾着新鲜的血。我比划着：贺兰死了？他弯身，用拇指擦过我嘴角："今早刚斩的。

"指腹温热，带着血的腥味。我突然间想咬他。就像九年前地牢里那个孩子咬我一样。

我转头看向远处。突然，宫墙上的血月旗无风竟自动了。萧烬猛地将我拽上了他的马背，

嘴附在我耳边："血月祭提前了。"马蹄踏过满地蛊虫的时候，

我隐约听见萧沉璧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小药铃，

你爹当年也是这么被献祭的呢……"我被萧烬带到了祭坛。祭坛上摆着七口黑棺。

每口棺里都躺着个左耳残缺的尸体——他们全是参与过沈家屠杀的将领。

萧沉璧的琉璃瞳在阴影中发着蓝色的光："殿下，您若真想保她的性命，

三日后迎娶南朝公主。"萧烬的剑钉入祭坛："你明知——""明知什么？

"萧沉璧抚过棺木，"明知她体内蛊母每月要饮至亲血？

还是明知……"他忽然掐住我后颈："你当年救活的小太子，其实就是你第一个试蛊人？

"6大婚夜的红烛烧得着实让人看着眼睛疼。我悠闲的坐在喜宴的横梁上，

静静地看南朝公主用金剪绞碎她鲜红的嫁衣。"我要嫁马夫！"她痴笑着扯开自己的衣领，

"他胸口有朵蛊花……"满朝文武百官见状便乱作了一团。

萧沉璧气的捏碎了手中酒杯的瞬间，我便偷偷溜进了他的书房。我到处翻看着。

忽然间找到了一张羊皮卷。我瞟了眼，上面写着"蛊母噬主"四个字。我拿起羊皮卷。

下面竟然还压着半张泛黄的药方....那是我七岁那年写给地牢男孩的。

"吃糖…止疼…"歪扭的字迹被不知何时的血迹晕开。门外突然传来锁链声。我一惊，

转身看去。门是被人撞开的，萧烬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他手里提着贺兰将军的头颅。

"你在找这个？"头颅的左耳后，烙着和我掌心中一截断耳一样的狼骑徽。我举起羊皮卷。

月光下，"噬主"二字突然渗出黑血，爬出密密麻麻的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