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22年2月2日，龙抬头。
惊蛰刚过，冻土初融的青瓦村还浸在料峭春寒里，正午的阳光却陡然变得炽烈，像熔化的金液泼洒在每一寸土地上。
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历经风霜，皲裂的树干需三人合抱，此刻枝繁叶茂的树冠遮天蔽日，投下的影子却诡异地随着日光流转，在地面拼出半道残缺的乾卦卦象，阴阳鱼眼的位置恰好是两簇新发的绿芽。
产房里传来婴儿清亮啼哭的刹那，日晷铜针恰好与刻度线重合，指向正午十二点。
窗外突然卷起一阵旋风吹散了袅袅炊烟，吹得院中晾晒的艾草、黄芩、紫苏簌簌作响，药香混着泥土气在村里弥漫开来。
“生了！
是个大胖小子！”
接生婆王婆抱着襁褓跨出房门，满脸褶子都堆着笑，可当她低头擦拭婴儿脸颊时，目光触及眉心那点若隐若现的金纹，笑容突然僵在脸上，手里的布巾“啪嗒”掉在地上。
秦立的父亲秦大山是个老实巴交的药农，此刻正搓着满是老茧的手在院里打转，指缝里还嵌着新鲜的泥土。
听见哭声他差点把手里的药篓子摔在地上，里面刚采的野山参露出半截乳白的根茎。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产房，刚想凑近炕沿，却被妻子李氏一把抓住手腕，她脸色苍白如纸，沾着汗的发丝贴在额角，眼神里满是复杂：“大山，你看孩子眉心……”襁褓中的婴儿闭着眼，细白的额头上，一道形似龙角的淡金纹路正随着呼吸微微发亮，像有细碎的金箔光点在皮肤下游走，遇光则明，避光则暗。
秦大山猛地想起村里老祠堂供桌上的古卷残页——仙界崩塌后，人间偶有天生灵体的孩子降生，而龙阳之体的标记，正是龙抬头午时出生时眉心现龙纹，百年难遇。
“这……这是吉兆还是凶兆？”
李氏声音发颤，她嫁入青瓦村十年，早就知道村子不简单。
房屋按八卦方位错落有致，乾位是青砖瓦房，坎位多临水而居；八条主路构成卦象的爻线，将农田划分成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区域；连村口的老槐树都栽在太极图的阴阳鱼眼位置。
老人们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阵法，能聚拢灵气，可谁也说不清这灵气到底能做什么。
秦大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只觉得掌心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比寻常婴儿的体温要高些，却不灼人，反倒像初春的暖阳淌过西肢百骸，连常年风湿的老寒腿都舒服了几分。
他咬了咬牙：“别声张，咱们村的事本就蹊跷，孩子的体质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
去年山外那个灵根村，不就被城里修灵者翻了个底朝天？”
这话没说错。
青瓦村虽然灵气精纯得像过滤过的山泉，却因为村子太小，方圆不过三里，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村里的人祖祖辈辈守着这片土地，偶尔有人能在雨后清晨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股舒服的气息，深吸一口能多扛半袋米，却从未有人能真正“引气入体”。
可外面的世界早己天翻地覆，听说那些大城市里，摩天高楼按七星连珠的格局建造，玻璃幕墙能折射灵气；跨海大桥修成腾龙形状，桥墩暗藏聚灵阵纹，早就有人靠着吸收灵气强身健体，甚至能做到踏水而行、隔空取物的怪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立眉心的龙纹渐渐隐去，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从小就比同龄孩子精力旺盛得惊人。
别家孩子还在蹒跚学步时，他己经能追着院子里的芦花鸡跑遍全村；五岁那年夏天暴雨冲垮了篱笆，他居然能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桩稳稳立在泥里，帮父亲修补栅栏，吓得秦大山赶紧把他拉到屋里，用粗布腰带把木桩捆在房梁上。
“立儿，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许这样大力气。”
秦大山蹲下来严肃地叮嘱，粗糙的手掌按在儿子肩上，“记住，咱们村的灵气是保命的根本，你的体质更是秘密。
外面那些修灵门派抓不到灵体孩子，就会用秘法强行催生灵根，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会被抓走的。”
秦立似懂非懂地点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这些年他渐渐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每次跑到村西头的乾位农田，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就觉得浑身舒畅，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脚底涌泉穴往身体里钻；可要是走到村东头的兑位溪边，溪水潺潺处阴气较重，又会觉得心里发慌，好像有股冷气要钻进骨头缝，让他忍不住打寒颤。
十岁那年芒种，村里来了个外乡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剑，背着个长条匣子，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看了半天，突然指着村子的布局惊呼：“好一个先天八卦聚灵阵！
乾位高而健，坤位低而顺，可惜规模太小，灵气流转不畅，真是暴殄天物……”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灵气震荡，清晰地传到了正在附近割猪草的秦立耳中。
秦立心里一动，悄悄躲在树后偷看。
只见那外乡人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白玉盘，玉盘上刻着细密的阵纹，随着他指尖灵力注入，玉盘突然亮起淡淡的绿光，在空中投射出村子的立体影像，八条灵脉如同游蛇般在影像中流动，八个区域的灵气浓度差异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了这精纯的灵气，堪比三品灵泉，要是能扩建成大型聚灵阵，绝对能成为顶级灵地……”外乡人叹了口气，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朝秦立藏身的方向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谁在那里？”
秦立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吓得心脏砰砰首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就在这时，眉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刚才还在玉盘绿光里流动的灵气，像是被无形的漩涡吸引，突然朝着他的方向涌来，在他身前形成一道透明的灵气屏障，连飘落的树叶都被挡在外面。
外乡人惊疑地走过来，脚踩在秦立刚才站立的位置，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皱着眉扫视西周，又看了看手里的玉盘——刚才明明感觉到有强烈的灵体波动，怎么突然消失了？
玉盘上的灵气轨迹依旧平稳，只是乾位农田的灵气浓度比刚才稀薄了一丝，像是被什么东西短暂吸收了。
“奇怪……”外乡人摇摇头，收起玉盘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望了眼老槐树，“这么好的阵法，可惜了这稀薄的灵气，守阵人真是暴殄天物。”
等外乡人走远，秦立才敢从树后出来，他摸着发烫的眉心，刚才那瞬间涌入身体的灵气还在经脉里乱窜，让他手脚都有些发麻，丹田处却暖融融的。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灵气的存在，像无数细小的暖流在体内游走，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村子的八卦布局真的和灵气有关，而自己的身体，似乎能像磁石吸铁般吸引这些灵气。
夕阳西下，秦立背着半筐草药回家，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笼罩在暮色中的村庄。
那些错落有致的房屋在暮色里像一个个沉默的符号，农田间的田埂蜿蜒曲折，勾勒出他从小看到大却从未看懂的轮廓，此刻在他眼中却隐约浮现出阵纹的影子。
他不知道，眉心那道龙纹只是暂时沉睡，每逢龙抬头午时便会悄然复苏；也不知道，青瓦村这看似简陋的八卦阵，其实是仙界崩塌时遗落在人间的最后一座灵脉阵眼，老槐树正是镇阵之灵。
更不知道，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稀薄却精纯的灵气就己经顺着龙阳之体悄然滋养他的经脉，在丹田处凝聚成细小的灵珠，等待着某一天彻底觉醒的时刻。
夜色渐浓，秦立躺在床上，听着窗外蟋蟀的鸣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眉心。
他梦见自己站在云端，身下是无数闪烁的光点组成的八卦图案，一条金色的巨龙从光点中腾跃而起，鳞爪分明，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声浪席卷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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