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无春

“来年春天，我娶你。”北疆苦寒，人心更冷。我和云知衍没能等来春天。

1 海棠深处惊鸿现我第一次走进东煌的行宫时，红墙绿瓦，满院的海棠香气浓郁弥漫，

我紧紧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但是越接近长明宫，心里越发紧张。长明宫的主人，云知衍，

东煌国曾经的皇帝，在位期间暴虐昏庸，两年后被亲弟云承安继任大统，云承安不忍弑兄，

将他幽禁在长明宫。据史书上记载，云知衍是一个暴戾的好战分子，空有头脑却感情用事，

在位时曾多次和北华开战，只是众人却不知原因。“到了！

”领头的公公尖细的一嗓子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抬头看了看，这里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很难想象富丽堂皇的皇宫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我低着头往里走了几步，半晌，

在海棠花丛的深处我看到了他，云知衍，我无数次嘴边呢喃的人。云知衍手持一把银剪，

仔细修剪着别出的横枝，听到有人来，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

只是目光略过我的脸庞时，云知衍的目光停顿了几瞬，惊鸿一瞥间，我也瞧见了他的真容，

传说中惊为天人的俊美。云知衍收回脸上宠辱不惊的笑容，他抬脚向我走来，

敛眉轻声问道：“小公公，你叫什么名字？”2 画像之谜我被云知衍要去贴身伺候。

我站在云知衍书房的角落打瞌睡的时候，昏昏沉沉地想，我与云知衍的相遇从我来的那一刻，

想必就已经注定了。北华和东煌的关系向来紧张，两国势均力敌，总是斗的你死我活，

可我真正到了这儿，才发觉这里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在想什么？”我突然被唤醒，

云知衍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抬起手上还在滴墨的毛笔在我的鼻尖轻轻一点：“上次问过你，

你叫什么来着？”“回王爷的话，奴才叫朝瑾。”我皱了皱微痒的鼻子，抬起手想挠，

却又在看到云知衍的目光时悻悻地放下了手。云知衍似乎是被我这个举动逗笑了，

他弯起嘴角，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眨了眨眼睛。“那我以后叫你小朝子好了。

”他说完走到窗前，失神地望着窗外的海棠花，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朝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一群人当中挑中你留在我身边吗？”我摇了摇头，敛去神色。

“奴才不知。” 云知衍回头目光如炬，“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你说这是巧合吗？

”我大惊失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却忽略了云知衍复杂的目光。云知衍忽略了我的身影，

他从我身边走过走向内室，我知道，那里挂满了画像，画像的主人通通都是一个人——锦禾。

我进过内室一次，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我甚至有一瞬间真以为那画像上的人是我自己，

云知衍匆匆赶过来，我第一次见到温润如玉的他大发雷霆的样子，他大喊着让我滚出去，

不允许我再来这里。锦禾是云知衍的表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野史上有人记载，

云知衍和锦禾有私情，但不知为何，在谈婚论嫁时，锦禾却选择远嫁北华，

成为北华现在的皇后。之后云知衍继位之后曾多次向北华开战，不惜损兵折将，

不惜自毁地位，也要把锦禾抢回来。如今看，他走到今天，似乎也没能把心爱的女子抢回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所以留下我是因为锦禾吗？念及此，想必云知衍一定是一位痴情的人，

我靠在墙角打盹，门却被一脚踢开，为首的奴才趾高气扬踹开门，

身后的人一身龙袍气宇轩昂，看来这就是当今的皇帝云承安了。长明宫一共就两个人，

我和云知衍，所以对于云承安的到来并没有人通报。云承安没有丝毫犹豫向内室走进去，

在看到满墙的画像时，云承安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这么久了，

皇兄还在惦记别人的女人，当真还是个痴情种呢！”云知衍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仿佛没有听到这一番话似的。云承安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脸色变得阴翳，他一转头，

瞥见了在一旁想要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我，云承安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云知衍啊云知衍，

你现如今，连一个太监都要找和锦禾表妹相像的？”说着，云承安向我走近，

他眯眼仔细看着我，“你别说，这小太监唇红齿白，若为女子，

想必还真有几分锦禾表妹的风韵！”云承安抬手想要摸我的脸，

却不想被走上前来的云知衍一把推开，云知衍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往常风轻云淡的样子消失不见，整个人迸发出的肃杀之态让云承安连连退步。

云承安满腔怒气在看到云知衍时却只能消匿，半晌，云承安才恢复平静。“皇兄，

我今日找你来，只是为了告诉你，北华王索朗一月之后会携锦禾前来谈判，

你可千万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别丢了我们东煌的脸。”云承安摔门而去，

留下我和云知衍沉默许久。云知衍紧紧攥着拳头，他低头看我，目光复杂。

“你以后离他远一些！”我点点头，心中却对锦禾的归来隐隐担忧，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云知衍会在当晚的宴会上对锦禾做出逾矩之举，因此惹怒北华王索朗，索朗怒极拔兵，

云承安为了熄灭北华的怒火，下令斩杀云知衍于大殿之前。我深深地看着云知衍的背影，

他身姿挺拔，这几日的相处，我分明能感觉到他是一个温润细腻的人，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忧伤，历史上对他暴戾狠决的形容概括分明就是一派胡言。所以我觉得，

他不应该这么年轻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3 宴会风波宫里开始有人着手准备索朗和锦禾到来的宴会，就连长明宫，

也有人来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个干净，而我总是心事重重地看着这些忙活的人。

云知衍细心地察觉了我的心事，他只以为我是第一次入宫遇到这样的大场面，

他安慰我不要紧张，放宽心。我倒了一杯茶放在云知衍的手边，云知衍漫不经心端起茶杯，

用茶盖撇去上面的浮沫。“小朝子，我差人看了你入宫的资料，你居然是北华人。

”我擦拭桌子的动作一顿，我的身份，云知衍迟早都会知道的。“是，奴才的确是北华人。

”“怎么会千里迢迢来东煌，还来我的长明宫侍奉？”我听得出云知衍话里的试探和疑问，

想了想，解释道：“家里没什么人了，北华的边疆在打仗，我是因战乱阴差阳错来到东煌的，

入宫，只是为了保证衣食无忧，至于能进王爷的长明宫也只是巧合。”云知衍笑了笑，

“跟着我，你还能衣食无忧？” 我听得出云知衍话里的自嘲，对他的心疼更深几分。

“王爷，宴会咱不去了，行不行？”云知衍突然脸色变得苍白，他叹了一口气，

一字一句道：“我不能不去啊。”我不懂他话里的深意，只能寸步不离待在他的身边。

直到宴会这一天的来临，在众人的跪拜中我见到了索朗和锦禾，在看到锦禾的那一刻，

我忙不迭低下头，深深地埋着自己的脸。宴会之上，觥筹交错，云知衍多喝了几杯，

但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醉意。我的眼神来回在云知衍和锦禾两个人身上交错，

却根本没有看到两个人有任何一个眼神的交流，难道野史是错的？

宴会上的云知衍到底做了什么？直到云知衍晃了晃身子，他向我招了招手。

我俯身伸出胳膊任由他抓着站起身，他抓住我胳膊的那一刻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

他诧异看着我，“你的骨头怎么这么小，反倒不像男子。”我低头回答，

“小的时候遇到灾年，吃不饱饭，自然骨头也小了一些。”云知衍只是随便问问，

当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有更多的关注，我搀扶着他走到一处偏僻的凉亭，借着月光，

我看到云知衍的脸上飘浮着不自然的红晕。“王爷，你怎么了？”云知衍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但我听到他越来越气促的喘息，以往见过太多深宫后院的腌臜，我立即就知道云知衍中了药。

即是中了媚药，那主角就不止是云知衍，果不其然，身后有几道慌乱的脚步声。

“你不要声张，快去找大王想办法！”是锦禾的声音。我拉着云知衍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看见锦禾踉踉跄跄走进凉亭，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朦胧，情况和云知衍一模一样。

云知衍靠在我的肩上，他已经失了神志越来越急促的喘息打在我的脖子上，

他咬着牙关全力忍耐，但手却情不自禁麽挲着我的身体。他的力气大的吓人，

我挣脱不开他的双手，眼看他的手马上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我掏出怀里事先准备好的匕首，

毫不犹豫刺向他的胳膊，鲜血涌出，他闷哼一声渐渐找回理智。他松开我，

自己扶着树干站直身子。远处的锦禾几乎瘫软身子趴倒在石桌上。我皱眉看着这一幕，

这处地方已经避无可避，一旦有人来，就算是浑身张满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楚。思绪翻涌间，

我突然看到了锦禾头上的一支花苞样式的银簪，看似普普通通，但我知道，

那支簪子大有文章。不做犹豫，我跑上前，在锦禾耳边低语一句，“娘娘，冒犯了。”说罢，

我取下那支银簪，打开簪尾的暗扣，花苞霎时绽放，几粒药丸正躺在其中，

这是北华的秘药制作而成，可以解百毒。我迅速取出一粒塞进锦禾嘴里，突然间，

不远处脚步声慌乱，显然来了很多人，在最后一刹那，我把银簪插到锦禾发髻中，

自己跪在原地不敢抬头。“锦禾，你怎么样了？”索朗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锦禾身边，

神色担忧。锦禾服下药丸已经恢复了清醒，只是身子还有些无力，她近乎瘫软在索朗怀里，

目光却狠戾望着索朗身后的云承安。云承安环顾四周，没看到想要见到的人，他诧异又失望，

突然，他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大胆奴才，朕记得你是皇兄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锦禾表妹身体有恙是不是和你们有关？”我刚要开口反驳，锦禾立即出声为我辩解。“表哥，

是我刚才头晕，正巧碰到这位小公公，便让他带路来这处休息，我并未见到知衍表哥。

”云承安眯了眯眼，显然对这个结局不甚满意，他招了招手，

身后的一群侍卫立马在此处搜寻起来。我攥紧了双拳，眼看他们已经搜到那棵大树，下一秒，

却见他们神色如常返回来。大树后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面微微泛起波澜的静湖。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面湖，现在已经是深秋，湖水冰冷，云知衍他难道是跳了下去？

云承安走到我身前，手勾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借着月光和灯笼的光影，

所有人都看清了我的面容，皆是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气。这场宴会不了了之，如我所料，

锦禾留下我单独问话。她仰靠在芙蓉榻上，手里拿着那支银簪面色凝重。“本宫问你，

你是怎么知道我这支簪子有解毒药的？”我看着锦禾和我酷似的面容，缓缓开口，

说出了我身上的秘密。4 凛城之约我回到长明宫的时候，云知衍已经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浑身已经湿透了，身上发着高热将衣服都快要烘干。

一想到云承安拖着那些人在凉亭待了多久，云知衍就在水下躲了多久，我的心就一阵阵疼。

不能唤太医，身边也没有药，那个夜晚，我只能一遍遍打湿帕子给他擦拭身体来降温。幸好，

寅时时分他终于退热了，我松了一口气，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

床上的人早已不见，我的身上搭着寝屋里仅有的一床棉被。云知衍坐在凳子上，

手里握着一卷书慢慢翻阅。“你好些了吗？” 我声音略微沙哑，带着女子的软糯音调，

话一出口，我和云知衍都愣了一下。云知衍把书放下，目光沉沉望向我。“朝瑾，

你分明是个女子，你千方百计来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张了张嘴，

一抹苦笑浮现在嘴边。辩解的话还未说出口，云承安的圣旨先到一步。因无故缺席宴会，

给东煌皇室脸面蒙羞，云知衍被派到东煌一处严寒之地——凛城，驻守思过。

那个地方我最清楚不过，中心地带是一个地势险峻的峡谷，接壤他国，连年乱象横生，

战事不断。最主要的是，那里寸草难生不宜居住。云承安是存了让云知衍死在那里的心的。

我恨恨地看着宣圣旨的公公趾高气扬地离开，反倒是云知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就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一样。押送云知衍去凛城那一日，锦禾和索朗也一起来送他了。

原以为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却没想到是秋高气爽，温情话语。

锦禾抬头看着一身寂寥的云知衍，不觉留下两行清泪。“知衍哥哥，都是我害了你。

”云知衍摇了摇头，他伸手弹了弹锦禾的额头，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锦禾，你不必歉疚，

我那时不止是因为你。”云知衍安慰完锦禾，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索朗。“拜托你，

好好待她。”“一定会的！”索朗上前一步拍了拍云知衍的肩膀。“边疆严寒，好好珍重。

”云知衍翻身上马，他走的没有丝毫犹豫，不带一丝留恋。我知道，

京城根本没有让他留恋的地方，但还是难免心酸，

他竟吝啬于给我这个侍候了他整整半年的奴才一个目光。可是云知衍，我来这个地方，

就是为了你，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去那严寒之地。我不会骑马，

就靠着自己的一双腿死死跟着他。他骑马并不快，我近乎全程小跑，

也能维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云知衍在日薄西山时歇在河边，而我在天黑时才赶到这里。

我怕云知衍会烦我，所以只是远远歇在林子里，方便我抬眼就能看到他。

我路上摘了不少野果，可以充饥，一路的辛劳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几乎是刚躺在地上，

就睡了过去。只是这睡也并不安稳，我睁开双眼时，身上莫名竖起汗毛。这夜太静了，

警觉让我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突然，远处树林里出现一双双绿色的幽光。是狼！狼群！

我抽出怀中的一把匕首，在狼群扑上来的一刹那与之展开厮杀。

暗处有一个人的身影比我更快，他迅速挥剑，把一匹匹狼斩杀于剑下。

我顾不得想云知衍怎么会在这里，也利落挥刀，直到对这些狼群近乎赶尽杀绝。

云知衍功夫很好，但却缺少实战经验，自然有些力不从心。我回头时，他正被两头狼撕咬，

杀红眼的我立即冲上前将两匹狼斩杀于刀下。有温热的液体从他手臂滑下，

我急着查看他的伤势。他却轻轻挥开我，避开我的靠近。“无妨，这是那些畜生的血。

”我点点头。“你没事就好......”云知衍刚要起身离开的动作一顿，

还从来没有谁曾真心实意地在意他，会对他说“你没事就好”，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面前这个人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好意。我以为云知衍会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他会伸手递给我。“一起走吧，这里的血还会吸引其他的野兽，先离开这里。

”“好。”云知衍带我回到他驻扎的帐篷，他目光略过我磨破鞋子渗血的脚时，

闪过一丝不忍。“我出宫时，已经去消了你的奴籍，拿来了你的卖身契，朝瑾，

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去寻一片安逸之地，好好度过余生的日子。

”我接过他从怀里掏出来的卖身契，径直拿到火把上烧了一个干净。“我不走。

”云知衍面色冷酷看了我好久，最终他只是轻轻开口。“距离天亮还早，

你去帐篷里再休息一会儿，天亮我们就继续赶路。”我以为他同意我跟着他了，

放下心来钻进帐篷里。5 北地温情我醒来时，

除了一个孤零零的帐篷之外还剩一堆燃烬的火堆，云知衍早就不知所踪。云知衍！你骗我！

火堆还有温度，看来他刚走不久，他为了甩开我，甚至还消去了路上的马蹄印。只是幸好，

我认得路。我抄了近路，一刻没有停歇，终于在官道上看到了他的身影。“云知衍！

”我的喊声惊得林中鸟儿四处飞去。云知衍的身影一顿，下一瞬，他丝毫没有犹豫开始扬鞭，

马儿顿时跑得飞快。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脚底火辣辣的疼，

我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粗粝的土地上。突然，远处有马蹄声渐渐逼近，

云知衍在马上的身影渐渐清晰。他御马返回到我身前，马蹄扬起的灰尘扑了我一脸。

云知衍脸色阴翳，许久，他咬牙切齿开口道：“朝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