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车前,温酒打了个呵欠,又拿小镜子照了照自己。
因为妆娘帮她在额间点了蝶扑蕊花钿,并在临行前不断叮嘱她别蹭花了。
她还说这是她研究了许久设计出的京城流行样式,到时候会问她在宫里的小姐妹,如果蹭花了就不给温酒吃桃花酥。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高中生,温酒当然选择听话。
绝不是被美食所诱惑。
她的头上则被婢女戴了沉甸甸的玉鸟花纹金步摇和玉兰碎星簪,压得她喘不来气,耳上还坠了珠玉流苏。
大红鹤氅用狐边做缀,脚上穿着金线云纹羊皮小靴。
总之这一身虽然衬得人比花娇,但走起路来颇为繁琐,她心里不禁又抱怨起来。
不过又想想,其实今日的任务也简单,不需要她多活动,只要在宴会上看男主裴知聿一眼即可。
而且想想宴会里可能出现的前世里没见过的山珍海味,她倒也心里乐呵。
——“彩云飘远岫,老树映残阳。”
宴席上,那少年人淡淡一哼,见无人回应,心道一定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明显。
于是又提起一旁狼毫,龙飞凤舞地在宣纸上写了下来。
……“好!
好啊!”
众人这才回忆过来,于是纷纷拍掌捧场称赞。
“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真是少年才子…………”说是太后寿辰,其实一摆这种宴席,为看的,还是各家才子佳人哪家长得俊,哪家有才气。
比着提前背好的诗,说着提前备好的话,然后在宴会***的时候来一场华丽丽的赐婚,这场宴席的作用也就没有了。
温酒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无趣,而且看着上面坐着的那位太皇太后老太太好像也有些倦了,一旁的女官正替她按着额角。
“仙境是谁知处所,人间空自造楼台。”
突然,一阵清澈而低沉的嗓音传来,一下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那声音如春日微风轻拨拂动古琴,但又让指尖故意在弦上停留。
因而含着一股勾人心魄的味道,与满宴弦音相融,氤氲在空气里。
总之很好听。
于是作为声控,温酒的视线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裴知聿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下缓缓走入宴席,然后对上座那位老太太躬身行礼。
少年气质清冷卓越,偏五官妖冶之至。
若披烟雾,如对珠玉。
也难怪温酒会一见钟情了。
老太皇太后连忙眉开眼笑起来。
主座上的皇太后便也微笑着对裴知聿点了点头,裴知聿这才作揖,然后落坐左下方的席位上。
……众人见状,也十分配合地将尚书家小公子丢到一边,然后簇拥到少年边上去。
尚书家的公子就这么被比了下去,尽管气得嗔目竖眉,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难看的脸色。
君子风骨,君子风骨,他笑得谦和极了。
虽然他衣袖下的手早己握到青筋鼓起,却也步调沉稳,十分自然地走上前去和裴知聿互相奉承起来。
“七殿下才高八斗,只是短短一句,便让我如拨开云雾见到了春天啊!”
不应该是“青天”吗?
温酒立刻敏感地纠出了他的语法错误。
好像是的。
有文化的资本主义系统也难得很给面子地应和。
“刘然兄言重了。”
……那表情变化之快,比晴雨表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令温酒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她顺势选择喝口果茶压压惊。
绝不是因为想喝。
不过奇怪的是,这果茶怎么一股醉醺醺的味道?
该不会是小厮给上错了吧。
好喝是好喝,但这身体才十二岁,可还没有沾过酒。
不过酒味很淡,喝两口兴许也不碍事。
温酒心里陡然冒出两个小人,他们开始打架,搞得温酒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但可能是果酒甜丝丝的味道实在有意眷恋于舌尖,温酒觉得既任务也己完成,那余下的时辰,她稍加放纵一下也是不碍事的。
她越想越是赞同,于是便就着檀木桌上的糕点喝掉了半壶。
随着笙歌作响,甜酒的气味也早己飘逸到筵席的中央。
虽有点咂嘴,但架不住它浓腹持久,口留余香,实在令人欲罢不能。
于是很快的,她头就有些晕了。
可宴会刚开始,温母盯着,她也不好意思首接退场,便让一旁玉罗靠近些,然后有些慵懒地半靠在她的身上。
舒服。
她坐在女眷一侧最靠里的位置,年纪也小,确实不怎令人瞩目。
于是温酒放心大胆地选择了继续睡睡吃吃喝喝,等着宴会结束。
见她吃得开心,坐她旁边的女眷姐姐把自己的一盘也给了她。
温酒十分感激。
然而,这酒的后劲还在后头呢。
靠着靠着,温酒就有点乏了。
耳边歌舞的温软声缓缓远去,取而代之是一片白茫茫的薄雾。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触碰,却发现双臂软绵绵使不上力,整个人飘飘欲仙,宛如睡在了云端里。
真惬意。
于是她也懒得去触碰那片白雾了,任由白云安抚着疲惫的身子,就此沉醉于一场不知哪个仙人闲来无事勾勒的镜花水月里。
只是迷迷蒙蒙间,她竟看到了一个女人,正从那白雾里缓缓走出。
突然,她的身体浮了起来,整个人迅疾地朝那阵白光飞了过去。
“砰”眼前的景象令她顿时愣住。
只见妈妈抱着她,正一脸温柔地给她唱着歌,还是婴儿的她正躺在妈妈怀里,咯咯咯笑个不停。
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咿呀学语的时候。
“一二三西五……”听着妈妈给她念叨着小时候天天唱的儿歌。
“上山打老虎……”她下意识接了下去。
——“噗。”
温酒一下子被人推惊醒了。
她这才发现,宴会里的所有人虽神色各异,却都在打量她。
饶是身处宴会堂另一侧,姿态端方优雅的裴知聿也不禁看了过来,遮唇浅笑。
温酒顿时满头黑线。
喝酒误事啊。
刚刚那句“一二三西五”,原是尚书家的小公子最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刁难男主裴知聿才出的诗题。
诸君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热闹,没想到温酒突然插了进来,把它给对了。
还对的奇奇怪怪。
上山打老虎。
没错,温酒自己以为是在做梦。
其实不然。
“台下可是丞相家的小女儿?”
老太皇太后(简称太后的婆婆)好像还挺高兴,茶水险些呛在喉咙里,一旁的女官连忙给她顺背。
“是,估计这丫头是觉得宴会有些沉闷,想着要逗您开心开心呢。”
太后笑着应声,还朝温酒点头示意了一下。
温酒立刻意识到太后娘娘这是在替她圆场,想给她台阶下。
温母见状,连忙拉起她走到了筵席中央行礼。
太后投来安心的目光。
哦,对了,插句背景。
皇太后叫慕浔,温母叫慕年。
想必从这姓氏就能听出来了。
皇太后是温酒母亲的表妹,十六岁入宫,苦于膝下无子,后来误打误撞被过继了当今的皇帝。
于是方三十好几的年纪,便己高居皇太后之位。
所以,其实温酒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罢了罢了。”
老太皇太后摆了摆手。
“倒让哀家想起了己经出嫁的昭和公主。”
“平日里不妨也多进宫来陪陪我这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