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集团总部大厦的旋转门比林舟想象中更沉。
他攥着文件夹站在大堂时，差点被迎面走来的西装革履的人群撞个趔趄。
前台小姐抬头看他时，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大概是他那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和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您好，我是来面试的，市场部执行专员岗位，约的两点。”
林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林舟是吧？”
前台核对了名单，递给她一张访客卡，“电梯在左手边，18楼，人力资源部会有人接你。”
电梯上升时，林舟盯着数字一点点跳到18，手心开始冒汗。
他想起大学时参加辩论赛，站在台上都没这么紧张过。
那时他以为，只要逻辑清晰、表达流利就能赢，可现在他才明白，职场不是辩论赛，没人会给你准备论据的时间，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阵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窗外的阳光和某种淡淡的香气。
林舟看见陈曦站在玻璃门旁边，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正在跟一个穿HR制服的女生说着什么。
她今天没戴眼镜，露出的眼睛比昨晚看起来更亮，像是有光藏在里面。
穿的还是职业装，只是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显得比昨晚柔和了些。
“来了。”
陈曦先看见了他，对HR点了点头，“这是林舟，我带他去会议室。”
“好的陈经理。”
HR对他笑了笑，转身进了办公室。
林舟跟在陈曦身后穿过走廊，两边的工位上，每个人都在对着电脑忙碌，键盘敲击声像密集的雨点，没人抬头看他们。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被推开时，林舟看见里面己经坐了三个人，都穿着和陈曦相似的职业装，面前摆着他的简历。
“坐吧。”
陈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在主位坐下，“介绍一下你自己，不用照着简历念。”
林舟深吸一口气，手指在膝盖上蜷了蜷：“我叫林舟，毕业一年，之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销售支持，主要负责客户对接和数据整理。
上个月公司裁员，我……”他顿了顿，决定说实话，“我被裁了。”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坐在陈曦旁边的男人——后来林舟知道他是市场部副总监——抬了抬眼皮：“被裁的原因是什么？
业绩不达标？”
“不是，”林舟的脸有点发烫，“是部门优化，整个小组都被撤了。”
“那你觉得，作为销售支持，你最核心的能力是什么？”
另一个女生问道，她的笔在笔记本上悬着，随时准备记录。
“是……是准确和及时吧。”
林舟想了想，“客户的需求变化很快，有时候一个数据错了，可能会影响整个方案的推进。
还有就是……抗压力，毕竟销售岗的节奏很快，有时候客户催得紧，得加班加点赶出来。”
他说完，偷偷看了眼陈曦，发现她正在看他的简历，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看什么难懂的东西。
“你简历里写，参与过线下活动执行，具体做了哪些工作？”
陈曦终于开口了。
“就是……布置场地，确认到场人数，还有活动结束后整理反馈表。”
林舟的声音低了些，“主要是协助老员工，没有独立负责过。
陈曦的指尖在简历边缘敲了敲，目光从纸页上抬起来，落在他脸上：“如果现在让你独立负责一场五十人的客户沙龙，从场地搭建到流程执行，你觉得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是什么？”
林舟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没准备过，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以前跟着老员工打杂时的碎片画面——活动前一天发现桌布尺寸不对，签到时系统突然崩溃，客户临时要求更换演讲顺序……“是细节衔接。”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思路清晰，“比如物料进场的时间和场地搭建的进度要卡准，不然可能会拖延；还有应急方案，得提前想到设备故障、人员缺席这些情况，最好能有备选方案。”
说完他有点心虚，毕竟这些都是旁观总结的经验，不是亲身体验。
陈曦没说话，只是在简历上画了个圈，林舟瞥见那个圈正好圈住“熟练使用Office”几个字。
副总监忽然笑了笑：“小伙子挺实在，没瞎吹牛。
我们这岗位，确实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但得耐得住性子磨细节。”
接下来的提问都围绕着具体工作场景，比如“客户临时改需求该怎么应对跨部门沟通遇到阻碍怎么办”，林舟尽量把自己遇到过的、看到过的都讲出来，偶尔卡壳时，陈曦会递过一杯水，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松快了些。
面试结束时，陈曦收起他的简历：“三天内会给你通知。
如果通过，下周一入职。”
林舟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转身走出会议室，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己经湿透了。
走廊里的风比刚才更凉了些，林舟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楼下车流像被压扁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给张姐发个消息，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电梯降到一楼时，他撞见刚才那个HR女生抱着一摞文件跑过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女生站稳后笑了笑，“你是林舟吧？
陈经理说你的简历暂时放她那儿了，让你先回去等消息。”
林舟点头道谢，走出旋转门时，阳光突然涌过来，晃得他眼睛发酸。
他沿着马路慢慢走，路过一家咖啡店，想起昨晚洒在名片上的咖啡渍，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点了杯和陈曦昨晚可能喝的同款美式。
咖啡的苦味漫过舌尖时，手机响了。
林舟以为是面试通知，慌忙接起来，却是房东的声音：“小林啊，这个月房租该交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转一下？”
他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玻璃窗外自己模糊的影子——西装皱了，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手里还攥着半杯没喝完的咖啡。
挂了电话，他点开银行APP，余额数字刺眼得很，够交房租，却不够支撑到下月初。
回家的路上，林舟绕去了张姐说的那个郊区工业园。
公交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半小时，下车时周围全是厂房，空气里飘着机器运转的噪音。
他站在那家公司门口看了十分钟，最终还是转身坐上了返程的车。
周三下午，林舟正在修改简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没有备注，他深吸一口气接起，听见陈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舟，明天上午九点到18楼报到，带齐入职材料。”
林舟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笔“啪”地掉在桌上：“……好，好的！
谢谢陈经理！”
“不用谢。”
陈曦的声音顿了顿，“还有，穿舒服点的鞋子，执行岗要跑现场的。”
电话挂断后，林舟在房间里转了三个圈，突然冲到阳台，对着远处的高楼喊了一声。
楼下晾衣服的大妈探出头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时眼角有点湿。
他给母亲发了条微信：“妈，找到工作了，大公司，挺好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用惦记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回复来得很快，是母亲发来的一连串感叹号和“太好了”，还有父亲紧跟着发来的语音，嗓门洪亮：“我就说我儿子行！
今晚加个菜，给你爸下瓶好酒！”
林舟笑着抹了把脸，打开衣柜翻找明天要穿的衣服。
那件熨烫过的西装被他塞回了箱底，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去年买的运动鞋，虽然有点旧，但底子很软，跑多少路都不怕。
第二天早上，林舟提前半小时到了云海集团楼下。
18楼的走廊里，陈曦正站在公告栏前贴新的通知，晨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早。”
林舟走上前打招呼。
陈曦回头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个蓝色工牌：“照片昨天HR己经录入系统了，以后进出走员工通道。
你的工位在那边靠窗的位置，先熟悉一下部门资料，十点带我去看周五活动的场地。”
林舟接过工牌，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有点傻，但眼神亮得很。
他看着陈曦转身走进办公室的背影，突然觉得18楼的风，好像和别处的都不一样，带着点清爽的、让人想往前跑的味道。
工位上的电脑还没开机，桌面上放着一叠市场部的过往活动案例。
林舟翻开第一页，看见策划人签名处写着“陈曦”，字迹利落，像她的人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文字，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这次，他一定能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