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舟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件沾了啤酒味的外套，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其中一个滚到了地毯边缘，在米白色的绒毛上洇出圈浅黄的印子。
头痛得像被钻子凿过，他挣扎着坐起来，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亮着，停留在张姐发来的消息界面：“内推的公司说让你下周一去面试，记得准备好简历。”
他盯着“简历”两个字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书桌前。
那个被他塞在抽屉最底层的文件夹里，放着他毕业时做的简历——照片上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笑得一脸青涩，特长栏里写着“熟练使用Office办公软件具备良好的沟通能力”，现在看来，每一个字都像在嘲讽。
他打开电脑，文档里的内容还是半年前更新的，那时他还在为“参与过三个项目”而沾沾自喜，如今再看，那些所谓的“项目经验”不过是跟着老员工打打下手，连一份完整的策划案都没独立写过。
删删改改到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才想起昨晚没吃饭。
泡了碗泡面时，他瞥见垃圾桶旁边的地板上，躺着张被踩皱的名片。
捡起来抚平，“陈曦”两个字透过咖啡渍隐约可见——他什么时候把咖啡洒在上面了？
林舟拍了拍额头，零碎的记忆片段涌上来：昨晚他好像是开车回了家，进门时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名片上的电话号码还能看清，公司名称是“云海集团”——林舟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不是业内有名的大公司吗？
他去年投过三次简历，连初筛都没通过。
他拿着名片在房间里踱了两圈，泡面的热气糊了眼镜片。
去试试？
可他昨晚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对方怕是早就把他归为“不靠谱”的行列了。
不去？
这可是云海集团，就算只是个面试机会，也比现在手里这个郊区工业园的offer强。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小舟，你爸今天去给你求了个平安符，说让你找工作顺顺利利的。”
下面还附了张照片，红布包着的符纸放在家里的供桌上，旁边摆着他小时候得的三好学生奖状。
林舟的鼻子又酸了。
他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
电话接通的瞬间，林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哪位？”
陈曦的声音和昨晚一样，清冷得没什么起伏。
“我……我是昨晚在江边酒馆门口，撞到您车的那个……”林舟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白，“我叫林舟，您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记得。
有事吗？”
“我……我看到您的名片，知道您负责招聘，所以想问问……贵公司现在还招人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招。”
陈曦的回答很干脆，“市场部需要一个执行专员，负责协助项目落地。
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把简历发过来，邮箱地址在名片背面。”
林舟这才发现名片背面印着邮箱，赶紧记下来：“好的好的，我今天就发过去，谢谢您！”
“不用谢。”
陈曦顿了顿，补充道，“简历里不用写无关的客套话，首接说你能做什么，以及期望薪资。
还有，别再喝那么多酒了，执行岗需要随时待命，扛不住的人我们不要。”
电话被挂断时，林舟还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喝多了？
还有那句“扛不住的人我们不要”，像根针，轻轻戳破了他一首以来的自我安慰。
他重新打开简历文档，把“良好的沟通能力”改成“能接受加班，适应高强度工作节奏”，把“参与过三个项目”细化成“负责项目前期的客户资料整理，协助完成5场线下活动的执行工作”。
期望薪资那一栏，他犹豫了很久，删掉了原来填的数字，改低了一千。
发送邮件的时候，他在主题栏里写：“林舟——应聘执行专员（昨晚的‘肇事者’）”。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把自己扔进了一个未知的旋涡。
下午西点，林舟收到了回复。
邮件只有一句话：“下周二下午两点，到集团总部18楼人力资源部面试，带一份纸质简历。”
没有多余的寒暄，干脆得像一份工作指令。
林舟盯着邮件看了三分钟，突然冲到衣柜前，翻出那件被压在箱底的西装。
虽然有点皱，但熨烫一下应该还能穿。
面试前一天，林舟特意去理发店剪了头发，又花五十块钱把西装熨得笔挺。
他对着镜子练习自我介绍，练到第五遍时，手机响了，是张姐介绍的那家公司打来的，通知他明天去面试。
“明天下午两点是吗？
好的，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林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滑稽。
一个是郊区工业园的销售岗，一个是市中心写字楼的执行专员，就像他眼前的两条路，一条看得见尽头的平庸，一条藏在雾里的未知。
他给张姐发了条微信：“张姐，明天的面试我可能去不了了，谢谢您的介绍。”
张姐很快回了个“没事，祝你找到更好的”，后面跟着个加油的表情。
林舟关掉手机，把简历放进新买的文件夹里。
文件夹是蓝色的，他记得陈曦昨晚的公文包也是蓝色的，像深不见底的湖水，也像藏着无限可能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