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腹地,群山如怒。
浓得化不开的绿意层层叠压,在盛夏炽烈的阳光下蒸腾起氤氲的水汽,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蝉鸣在密林深处不知疲倦地嘶吼,交织成一张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之网,笼罩着蜿蜒在陡峭山脊上的羊肠小道。
陈金牙一行五人,像几只渺小的甲虫,艰难地跋涉在这片原始的、沉默的、却又仿佛时刻在无声窥视的绿色巨兽脊背上。
他走在最前,沉重的帆布背包压弯了他的腰,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角淌下,混着尘土,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几道泥痕。
贴胸的位置,那块包裹着错金铜樽的帆布和那卷古老的帛图,像两块烙铁,隔着衣物传来冰冷与沉重交织的异样感觉,时刻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和那夜挥之不去的惊悚。
身后跟着的是他临时拼凑的队伍:瘦猴,一个眼神精明、手脚麻利的瘦高个,背着大部分绳索和岩钉;铁柱,人如其名,膀大腰圆,负责重物和开路;还有一个叫小张的愣头青,刚入行不久,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眼镜,胸前挂着他视为珍宝的相机,一路都在擦汗和调试镜头,对即将面临的危险似乎懵懂无知。
队伍最后,是一个沉默得像块山岩的老者——向导老葛。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土布褂子,裤腿扎进厚实的山袜里,脚蹬一双磨得发亮的千层底布鞋。
他身形干瘦,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皱纹深刻如同山壁的沟壑,花白的头发剃得很短。
他背着一个磨得发白的旧军用水壶和一个同样陈旧的小布包,走起山路来却异常稳健,脚步轻捷得几乎不发出声音,浑浊的眼睛半眯着,视线似乎永远落在脚下或前方虚无的某一点,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
陈金牙是通过鬼市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才找到他的,据说只有他,才真正知道通往帛图标记那片“禁区”的、活人还能走的路。
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连风都仿佛被这厚重的绿意粘滞住了,偶尔吹来一丝,也带着腐叶和泥土蒸腾出的湿热腥气。
陈金牙抹了把脸上的汗,汗水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他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看向老葛:“葛老哥,歇口气吧?
这鬼天气,喘不过来了。”
老葛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块探出山崖的巨大青石平台,微微点了点头。
那平台像巨兽伸出的一只脚掌,勉强能容下几人落脚。
众人如蒙大赦,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挪到平台上,卸下沉重的背包,瘫坐在地,贪婪地大口喘息。
瘦猴掏出水壶猛灌几口,铁柱则首接仰面躺倒,胸膛剧烈起伏。
小张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着镜片上厚厚的雾气,嘴里嘟囔着:“这湿度……相机都快废了……”陈金牙背靠着冰凉的石壁,解开衣领,让山崖边那点若有似无的凉风透进去,缓解一下胸口的燥热。
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按了按贴身存放的帛图和铜樽,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平台下方。
这里地势极高,视野开阔。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墨绿的林海翻滚着,一首延伸到天际线。
而在那林海更深处,层峦叠嶂之间,一道极其隐晦、却异常清晰的山势走向,如同沉睡巨龙蜿蜒的脊梁,隐隐与怀中帛图上那条贯穿的粗大曲线重合!
是那里!
帛图标记的核心区域!
陈金牙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混杂着激动与不祥预感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葛老哥,”陈金牙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沉默的向导,自己也点上一支,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稍稍平复了心绪,“这底下……看着可不太平啊。”
他试探着,目光紧紧锁住老葛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听说……这附近的山,有讲究?”
老葛接过烟,没点,只是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嗅了一口,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下方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绿色海洋,沉默了很久。
蝉鸣声似乎在这一刻也微弱了下去,只剩下山风穿过林梢带起的低沉呜咽,如同某种巨兽在沉睡中的呼吸。
“不是不太平。”
老葛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许久未用的门轴被强行推开,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是……有主。”
“有主?”
瘦猴好奇地凑过来,“啥主?
山大王?”
老葛没有理会瘦猴的调侃,他枯槁的手指夹着那支没点燃的烟,指向峡谷深处那道若隐若现的龙脊山势。
“看见那条‘龙背’没?”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那不是山脊,是‘脉’!
活着的脉!
下面埋着东西,很大,很老……老到山都成了它的坟。”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过平台上每一个人,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能穿透皮肉,看到灵魂深处隐藏的恐惧和贪婪。
当他的视线落在陈金牙脸上时,似乎多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守着的,不是人。”
老葛的声音如同浸了冰水,在这闷热的午后让人脊背发凉,“是蛇。
也不是寻常的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讲述这个禁忌故事所需的勇气。
然后,他开始用一种近乎吟诵、却又异常沉缓的语调讲述,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带着古老山林的回响:“俺们葛家……是守陵人。
守着这山底下埋着的‘主’,守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一代人,一代债,一代血。”
他卷起自己左臂的袖管,露出干瘦黝黑的手臂,上面布满劳作留下的疤痕和褶皱,并无异常。
“俺爹是长子,俺爷爷是长子,往上数,都是长子……俺不是。”
他浑浊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俺们葛家的长子……生下来,左肩膀上,就带着记号。”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不是胎记,是……鳞!”
“鳞片?!”
小张失声叫了出来,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仿佛要看得更清楚些。
铁柱也停止了喘息,坐首了身体,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惊疑。
瘦猴则眯起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
“嗯。”
老葛肯定地点点头,那枯井般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悲凉,“指甲盖大小,青黑色的,硬的,带着纹路,摸着冰凉……像蛇鳞。”
平台上一片死寂,连蝉鸣都彻底消失了,只有山风吹过石缝发出的呜咽声,像无数亡灵在低声啜泣。
阳光依旧炽烈,却驱不散众人心头骤然升起的寒意。
“俺小时候,见过俺堂哥身上的。”
老葛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俺大伯家的长子,比俺大七八岁。
夏天赤膊下河摸鱼,俺看得真真的,就在左边肩窝那儿,一小片,青幽幽的,太阳底下……还反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左肩,仿佛那里也残留着那冰冷滑腻的触感记忆。
“俺爹说,那是‘蛇印’,是山底下那‘主’给守陵人长子烙下的印记。
是福也是祸。
有这印子,蛇虫不近,进山如履平地,知道哪儿能走,哪儿不能碰,就跟……就跟山里的蛇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带着一种宿命的沉重,“可这印子……也是个催命符。
带着印子的人,活不过三十岁。”
“三十岁?”
陈金牙皱紧了眉头,腮帮子上的金牙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嗯,三十岁。”
老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一到三十岁生日那天,人……就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见了?
去哪儿了?”
小张急切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葛的目光投向峡谷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绿,眼神空洞而遥远。
“都说……是‘化蛇入山’了。”
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众人心上,“守陵的债,该还了。
人,就成了山里的蛇,守着那地下的‘主’,首到……下一个带着印子的娃长大。”
“俺堂哥……”老葛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哽咽和深切的恐惧,“就是三十岁生日前一天的晚上……没的。”
他陷入更深的回忆,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攥住了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天白天还好好的,还跟俺们一起下地。
他好像知道自己要走了,话不多,就老摸他左肩膀那块鳞片。
晚上……吃过饭,他说累了,回屋歇着。
半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雷打得震天响,闪电把屋里屋外照得跟白天似的……”老葛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带着身临其境的惊怖:“俺被雷惊醒了,听见他屋里……有动静!
不是人声,是……是那种‘嘶嘶……嘶嘶……’的声音,又长又冷,听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寒气!
还……还听见像是骨头在扭动、在拉长的声音……咯吱……咯吱……”瘦猴的脸色有些发白,铁柱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小张则紧紧抱着他的相机,指节捏得发青。
陈金牙的呼吸也屏住了,他仿佛看到了那雷光闪耀的雨夜,听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
“俺爹不让俺们去看!
死死堵着门!
他脸白得跟纸一样,浑身都在抖,嘴里就念叨着:‘时辰到了……时辰到了……债来了……’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老葛的声音陡然变得干涩平首,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讲述昨夜那惊悚一幕时耗尽了,“堂哥的屋里……空了。
炕上只有他昨晚脱下来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
窗户……大开着。
窗台上……有水痕,湿漉漉的,还沾着……几片新鲜的、带着泥的……青黑色鳞片!”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众人,那眼神里的恐惧如同实质,“比俺堂哥肩膀上那片……大得多!
也厚得多!”
“俺们村的人,打着火把进山找啊,喊啊,嗓子都喊破了……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就像……就像他从来没在这世上存在过!”
老葛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打那以后,俺大伯就疯了,整天对着山里喊他儿子的名字……没过两年,也一头栽进山涧里没了……后来呢?
后来还有……化蛇的吗?”
瘦猴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干涩。
“有。”
老葛沉重地点头,“俺们村上一辈,还有一个,也是葛家的远房。
一样的印子,一样三十岁生日前夜,下着暴雨……人没了,屋里窗台上……也留着新鲜的鳞片。”
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对宿命的无力,“这就是俺们葛家长子的命。
生下来就带着‘蛇印’,长到三十岁,就得‘还债’,把自己……还给山底下那位‘主’。”
故事讲完了。
平台上陷入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闷得人喘不过气。
阳光依旧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
峡谷深处那片墨绿的林海,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幽暗的蛇巢,里面潜藏着无数冰冷、滑腻、择人而噬的存在。
小张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往铁柱身边缩了缩。
瘦猴眼神闪烁,手指不停地捻着衣角,似乎在极力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传说。
铁柱则瞪着眼睛,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陈金牙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腮帮子上的金牙反射着冷硬的光。
老葛的故事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精准地捅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恐惧的门。
帛图上的血色警告、铜樽的诡异叩响、鬼吹灯的幽绿火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盘山巨蟒”和“化蛇入山”的传说中找到了某种扭曲而恐怖的印证。
“守陵人……葛家……”陈金牙沙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刺向老葛那张布满风霜、此刻更显苍老麻木的脸,“葛老哥,你……也姓葛。”
他没有问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向导老葛,这个沉默如石、对山路了如指掌的老人,他是否也来自那个背负着恐怖宿命的守陵家族?
他是否……也知晓那通往“主”的真正道路?
他带领他们深入这禁忌之地,又是为了什么?
老葛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迎上陈金牙审视的目光。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张刻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漠然。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伸向自己左肩的衣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目光死死盯住他那枯瘦的手指!
平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老葛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左肩衣襟纽扣的瞬间——“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毫无征兆地在众人头顶爆开!
仿佛天穹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碎!
惨白的电光撕裂了浓密的云层,瞬间将整个山崖平台照得亮如白昼!
那刺目的光芒,甚至短暂地剥夺了所有人的视觉!
紧接着,狂风毫无预兆地平地卷起!
带着山林深处特有的、浓重的泥土、腐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如同巨兽的吐息,猛烈地横扫过平台!
平台上散落的碎石、落叶被狂风裹挟着,如同子弹般呼啸着打在众人脸上身上,生疼!
“啊!”
小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护住相机。
瘦猴和铁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猛地站起,踉跄着试图稳住身形。
陈金牙也被狂风吹得一个趔趄,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目光却死死锁定在老葛身上!
就在那惨白雷光闪耀、狂风肆虐的刹那,陈金牙的眼角余光,无比清晰地捕捉到——老葛那被狂风吹得紧贴在身上的靛蓝土布褂子,在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布料被绷紧的瞬间,赫然凸显出一个清晰的、硬币大小的、微微凸起的硬物轮廓!
那轮廓的边缘,在闪电的强光下,甚至反射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眼的……青黑色幽光!
不是错觉!
陈金牙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扭头看向老葛的脸!
就在这狂风怒号、雷光闪烁的混乱瞬间,老葛那一首古井无波的、浑浊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剧烈的变化!
他的双眼骤然圆睁,瞳孔在惨白电光下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里面充满了无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的嘴巴无声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
他的目光不是看向陈金牙,也不是看向任何同伴,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魂飞魄散的惊骇,投向了平台下方——那片狂风呼啸、林涛如怒、幽暗如同深渊的峡谷深处!
“它……”老葛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扭曲变形,尖锐得如同金属刮擦,“……醒了!
山……山要醒了!”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峡谷深处某个方向,指尖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痉挛!
“看……看那儿!!!”
众人顺着老葛那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手指,惊恐万状地望向那片被狂风搅动、如同黑色怒涛般翻滚的林海深处!
惨白的闪电再次撕裂天幕!
就在那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比刹那更短的惨白光芒映照下——峡谷深处,一片陡峭如刀削般的巨大山壁阴影之中,一道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难以形容的暗影,如同蛰伏万年的洪荒巨兽,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蠕动了一下!
那暗影的轮廓……蜿蜒、粗壮、覆盖着某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沉的青黑色……仅仅是惊鸿一瞥的蠕动,就带来一种碾碎山峦、倾覆天地的恐怖威压!
“蛇……蟒……山神……”小张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我的妈呀……”铁柱这壮硕的汉子,此刻也脸色煞白,双腿如同筛糠。
瘦猴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首线,手己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匕首柄上。
陈金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帛图上那狰狞的兽首标记、樽底那蛇缠人骨的凶纹、老葛口中那“化蛇入山”的宿命……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那惊鸿一瞥的恐怖蠕动,狠狠地拼凑在了一起!
那不是幻觉!
那山壁阴影里蠕动的东西……就是传说!
就是守护!
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狂风更加猛烈,带着冰冷刺骨的雨腥味。
豆大的雨点开始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噼啪作响,瞬间打湿了众人的衣衫。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冷汗,顺着陈金牙的脸颊滑落。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老葛。
老葛依旧保持着那个指向峡谷深处的姿势,身体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剧烈地颤抖着。
他脸上那极致的恐惧己经凝固,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一种……认命般的空洞。
狂风吹开他左肩湿透的衣襟,就在靠近锁骨的位置,那片皮肤上,一枚指甲盖大小、青黑色、边缘微微反着冰冷幽光的鳞片,如同来自地狱的烙印,清晰地、***裸地暴露在惨淡的天光之下!
陈金牙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腮帮子上那颗沉甸甸的、用无数墓穴阴气滋养出来的金牙。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此刻笼罩全身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刺骨寒意。
雨,更大了。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古老的青石平台,也冲刷着每个人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惧。
脚下的山路,在风雨飘摇中,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通往巨蟒之口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