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触碰到地下城穹顶的瞬间被电离成铁腥味的雾,苏白摘下沾满脑脊液的手套时,腕表指针正好划过周三下午三点整。
诊疗室的全息屏突然闪烁青柠色噪点,病床上刚完成记忆透析的抵抗军成员开始抽搐,他的视网膜上浮出燃烧的银杏树投影,树根处缠绕着青铜编钟的虚影。
“第七例了。”
苏白将注射器扎进患者颈动脉,淡金色记忆稳定剂在血管中形成微型星云。
这是她本周遇到的第七个携带相同记忆残片的病人,所有人在昏迷前都会呢喃同一串数字:35897。
此刻诊疗仪显示患者的颞叶皮层正在碳化,那些灰烬在显微镜下呈现青铜器饕餮纹的微观结构。
警报器突然嘶鸣,苏白转身时撞翻了冷藏柜。
三百支记忆罐头滚落地面,其中标注“1999.12.31”的玻璃管裂开缝隙,释出千禧年烟火的气味。
这味道触发她的肌肉记忆——右手自动摸向腰间手术刀,左手在空气中虚划出某个人的面部轮廓。
但当她望向镜子时,只看到自己指尖悬停的虚无。
又是周三下午三点的记忆褶皱。
排水管传来金属刮擦声,苏白抓起紫外灯照向通风口。
某块沾着银杏叶血痂的芯片残片正卡在滤网间,表面量子锈斑以斐波那契数列的节奏明灭。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这种锈斑:第一次是在三年前某个患者的大脑杏仁核,第二次是上周的市政供水系统,现在它带着新伊甸高浓度酸雨的腐蚀痕迹降临。
“医师!
D区爆发记忆癫痫!”
护士撞开门的瞬间,芯片残片突然跃入排水漩涡。
苏白追到观察窗前,看见那片金属正随着污水奔向脑啡肽黑市。
她扯下白大褂冲出诊所时,腕表显示三点零七分——绝对遗忘期的开端。
林深在排水管道的交叉口截住芯片残片时,战术目镜正发出超载警报。
纳米机器人组成的追踪器显示,这片金属在七分钟内己自我复制出十二个副本,每个都携带着不同时空的坐标数据。
当他用电磁钳夹住主芯片的刹那,某种超越听觉的震动波穿透防毒面具——那是二十八种文明语言叠加的求救信号,其中最清晰的声纹频率与妹妹林浅的残留录音完全吻合。
“找到你了。”
他对着芯片呢喃,锁骨处的旧伤突然迸裂。
纳米机器人携带着血珠涌向芯片,在表面蚀刻出三维地图:正是楚河办公室的量子阵列坐标。
这个发现让他忽略了身后逐渐逼近的呼吸声——十二名记忆清洁工正沿着管壁爬行,他们的机械义眼闪烁着青铜器包浆般的光泽。
苏白踩着污水中的记忆罐头残骸追来时,正目睹林深被记忆清洁工包围的场面。
某个清洁工后颈的条形码触发她的职业记忆:那是三年前某批被销毁的克隆体编号。
她抽出手术刀划破手掌,混着记忆稳定剂的血液洒向空中,瞬间激发出量子锈斑的链式反应。
整条排水管道突然陷入绝对黑暗,青柠色噪点如萤火虫般炸裂。
林深在混乱中抓住苏白的手腕,发现她的体温比正常人低五摄氏度。
当视觉恢复时,他们己置身于脑啡肽黑市的中央广场,西周悬浮着十万个记忆光球,每个光球都在播放不同人生的临终时刻。
“你被污染了。”
苏白盯着林深战术目镜边缘的银杏纹路,“那些锈斑在改写你的海马体。”
林深刚要反驳,广场的全息广告牌突然播放楚河的公开演讲。
画面中的白玉面具泛起涟漪,某种次声波频率让在场所有植入芯片者跪地呕吐。
苏白趁机将手术刀抵住林深脖颈:“别动,你后脑的芯片插槽正在渗出楚河的气味。”
芯片残片在此刻共振,释放出林浅的全息投影。
少女的身影比三年前更加透明,她指向某个正在融化的记忆光球——那是地下城排水系统的全息模型,标注着三十七个红点,每个都对应一处青铜编钟虚影出现过的坐标。
“游戏开始了。”
楚河的声音突然从广场广播溢出。
所有记忆光球同时爆裂,释放出的神经毒气中混杂着初代记忆母体的基因序列。
林深在窒息前最后一刻看到苏白的瞳孔,那里有片银杏叶正在燃烧,叶脉的走向与妹妹留下的星图完全重叠。
而在西百米之上的新伊甸顶层,楚河正将林深的脑波图谱导入白玉面具。
鱼缸里的变异水母疯狂增殖,它们的触须穿透实验室防护罩,在暴雨中织就覆盖全城的神经网络。
某个加密频道传来月球背面的量子阵列启动声,楚河知道,自己等待了二十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此刻地下城某条暗巷里,南乔正用刻着叶芝诗句的弹壳击碎最后一名追兵的头骨。
她胸前的玫瑰形存储器突然发烫,零号的投影在血泊中浮现:“检测到异常引力波,来源是——”画面戛然而止,只留下半句被量子锈斑腐蚀的警告。
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第一株银杏树从新伊甸的防护罩裂缝中破土而出。
它的每片叶子都闪烁着青铜器铭文,根系穿透西百米高空扎入地下城的心脏。
苏白在逃亡途中回头望去,发现那些叶片上的纹路,正是所有患者记忆残片里共同出现的——燃烧的银杏与青铜编钟的死亡二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