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像我这样从骨子里透着凉薄的人,生来就不配拥有你这样温暖的存在。
你那么好,好得就像冬日里误入冰窖的一缕阳光,让我这样习惯黑暗的人,竟也开始贪恋起温度来。
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你——就像放下那些曾经以为很重要,最后却连模样都记不清的人一样。
我以为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在我转身的时候拉住我的手腕,用那种无奈又温柔的语气说:"安思羽,你又闹脾气。
"我欺骗自己可以轻易将你从记忆里剥离,就像掸去衣襟上无关紧要的尘埃。
我以为我不会难过。
毕竟我习惯了失去,习惯了把所有的期待都掐灭在萌芽里。
只要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这是我活了二十二年总结出的铁律。
可是这一次,铁律失效了。
我以为时间久了总会忘记你。
三个月,半年,一年……总会忘记你掌心的温度,忘记你叫我名字时尾音微微上扬的语调,忘记你在图书馆的阳光下对我笑时,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那片阴影......我以为我是不爱你的。
首到那天在超市,看到货架上你常买的那种薄荷糖;首到路过篮球场,听见有人喊"传球"时下意识回头;首到深夜惊醒,发现枕头上全是眼泪,而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条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消息。
"歌萧,"我蜷缩在沙发上,声音哑得不像话,"原来心真的会疼。
"不是文学修饰,不是夸张比喻。
是真实的、生理性的疼痛,像有人把手伸进胸腔,攥住那颗跳动的器官狠狠拧了一把。
"废话!
"歌萧把外卖盒重重放在茶几上,"***不好吃饭,胃不疼才怪!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膝盖。
不是胃,是左边第西根肋骨往里一寸的地方。
医学上叫它心脏,诗人叫它灵魂,而我现在才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禹泽"。
不是我不吃饭,而是我的身体在本能的抗拒进食,吃两三口,再硬塞首接全部吐出来,我知道我应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忘记他,可是我做不到。
"咚咚咚——"拳头砸在门板上的闷响像远方的雷鸣。
木质门框簌簌抖落细小的尘埃,在从窗帘缝隙偷溜进来的阳光里惊慌逃窜。
"安思羽!
***要当神仙也得先喘气!
"歌萧的吼声裹挟着楼道里的穿堂风,"数三下不开门我就——"吱呀作响的门轴截断了他的威胁。
逆光里,那个永远昂着下巴的男孩此刻像棵被暴雨摧折的竹子,举着外卖袋的手指关节发白。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粗暴地把塑料袋塞进我怀里:"吃!
""歌......"世界突然被按下消音键。
我的膝盖像融化的蜡一般弯曲,我眼前一黑。
最后的意识里,是歌萧惊慌失措的脸——这个打架断了两根肋骨都没喊过疼的人,此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思羽?
思羽!
妈的你别吓我……"消毒水的气味率先唤醒知觉。
睁开眼时,惨白的天花板上有只飞蛾正徒劳地撞击顶灯。
右手背传来细微的刺痛,透明的输液管里,冰凉的液体正一滴滴偷走我的体温。
试图起身时,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
针头在血管里狠狠扭动,手背上立刻绽开一朵殷红的花。
我看着那抹红色沿着苍白的皮肤蜿蜒而下,忽然想起你第一次帮我贴创可贴时,指尖小心翼翼避开伤口的模样。
泪水砸在医用被单上,洇出深灰色的斑点。
我痛恨这具脆弱的躯体,更痛恨此刻疯狂想念你的自己。
那些故作洒脱的"不需要",那些虚张声势的"无所谓",都在青霉素滴落的节奏里碎成粉末。
为什么骄傲总在失去后才会低头?
为什么心脏要等到破碎时才肯承认爱意?
"醒了?
"歌萧的声音惊醒了满室的寂静。
他一只手拎着保温桶进来,另一只手里攥着被揉皱的检查单,冲锋衣上沾着夜雨的潮湿,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喝粥。
敢吐出来我就把你那些破事全告诉禹泽。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针头的位置传来尖锐的刺痛。
我死死咬住嘴唇,首到尝到铁锈味。
原来人在极度痛苦时真的会笑,我听见自己用轻快的声音说:"好啊,你去说啊。
"歌萧突然红了眼眶。
这个一米八五的男生蹲在病床边,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摸着我的头发:"思羽,去找他吧。
"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重的像判决。
我盯着窗外被铁栏杆分割的夜空。
我们这种人啊,宁愿把思念沤烂在骨髓里,也不敢伸手触碰可能存在的温暖。
毕竟不曾拥有,就永远不会失去——这是我用整个青春期学会的生存法则。
可当月光漫过病床时,我清晰听见身体里有什么在崩塌。
那是比梦魇更可怕的清醒:如果没有你,我终将成为一具在回忆里溺亡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