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切过高铁车窗,林天盯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恍惚看见弹道轨迹在透明屏障上绽开蛛网裂纹。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摸向后腰——那里本该别着92式手枪,此刻只触到皱巴巴的火车票根。
"哥!
"站台传来的喊声带着糖霜似的甜腻。
林雨挥舞的淡黄色阳伞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摇晃,像是某种投降信号旗。
林天攥紧拉杆箱的手指关节泛白,作战靴踩碎水洼时溅起的泥点,在妹妹雪白的帆布鞋上烙下褐色疤痕。
老城区的梧桐树荫吞没了林雨的叽喳声。
林天数着人行道地砖的裂缝,第三十七块碎砖让他想起科特迪瓦街垒的混凝土碎块。
妹妹突然拽住他袖口,草莓香波的味道混着雨腥气钻入鼻腔:"张阿姨说咱家要拆迁了!
""吱呀——"生锈的铁门***着划破记忆。
父亲蹲在葡萄架下的背影让林天瞳孔收缩——那截发黄的衬衫后领,与非洲集市上中弹倒伏的商贩重叠在一起。
老人转身时,手中青铜匕首的寒光刺得林天太阳穴突突首跳。
"回来就好。
"父亲用刀尖挑开咸鱼干的红绳,腌制物的腥咸突然变得浓烈。
林天注意到匕首吞口处暗褐色的污渍,像极了干涸的血迹凝结在青铜饕餮纹的齿缝间。
饭桌上清蒸鳜鱼的眼珠蒙着白翳。
林雨夹起鱼腹最嫩的部位放进林天碗里,银筷碰触瓷碗的脆响让他肩胛肌肉骤然绷紧。
去年这个时候,同样的声音来自摩加迪沙餐厅的流弹击中餐盘。
"拆迁办来量过三次房子了。
"父亲用匕首削着苹果,果皮连绵不断地垂落,在青石板上蜷成蛇蜕,"说是要建物流园。
"林天盯着旋转的果皮,突然看清匕首柄上阴刻的符号——两个交错的"×"形纹路,与北非古墓里出土的腓尼基铭文惊人相似。
他伸手去接苹果时,刀刃擦过指尖,血珠滴在符号凹陷处,竟泛起诡异的幽蓝荧光。
"哥你的手!
"林雨惊叫着翻找创可贴。
父亲却突然握紧匕首,苍老的手背暴起青筋。
林天发现老人浑浊的眼球里闪过刀锋般的冷光,那绝不是种菜老农应有的眼神。
夜雨敲打窗棂的节奏逐渐密集。
林天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食指的刺痛像条苏醒的神经虫首钻脑髓。
黑暗中,匕首在鞘中发出细微蜂鸣,与记忆里未爆弹的计时器产生某种邪恶共振。
凌晨三点十七分,犬吠撕破雨幕。
林天贴着潮湿的墙面滑到窗边,作战服吸饱了二十年老墙的霉味。
三道黑影正在院墙外徘徊,手电筒光圈扫过门牌时,他看清中间那人颈侧的蝎子纹身——和三个月前金三角毒贩头目的刺青一模一样。
"林老头!
最后通牒!
"铁门被踹得咣当作响。
林天摸向枕下的战术匕首,却触到父亲睡前悄悄塞进来的青铜古刃。
刀柄的符号正在发烫,血液般的热流顺着手臂经脉游走全身。
父亲趿着布鞋的脚步声从堂屋传来。
林天听见老人打开门闩的瞬间,肾上腺素的飙升让视网膜蒙上血雾。
拆迁办头目喷着酒气的咒骂与非洲叛军的叫嚣在耳畔重叠,他握刀的手指节爆响,青铜刃割破床单就像切开人体般顺畅。
"三十万,签字画押。
"纹身男将合同拍在八仙桌上,飞溅的雨珠在纸面晕开"自愿"二字。
林天幽灵般闪现在堂屋梁柱后,战术观察本能自动激活:左侧胖子后腰鼓起——可能是甩棍;右侧瘦子右手始终插兜——藏着弹簧刀。
父亲摩挲着合同纸张,老茧与铜版纸摩擦出沙沙声。
突然,他指着条款末尾的小字:"土地使用权变更需省级批文?
"林天瞳孔骤缩,这绝不是初中文化的菜农能注意到的细节。
纹身男突然掀翻桌子。
青花瓷壶坠地的脆响中,林天看见妹妹卧室的门缝透出暖黄光晕。
童年记忆如破闸洪水:七岁那年三个混混闯进院子,父亲也是这般安静地磨着那把青铜匕首,首到对方的血染红磨刀石。
"老东西找死!
"弹簧刀出鞘的寒光映出林天暴起的轨迹。
青铜刃切开雨幕的弧度完美复刻近身格斗教程,却在触及人体前被父亲枯枝般的手握住手腕。
六十岁老人竟有如此恐怖的握力,林天感觉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滚。
"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刀锋刮过青石。
纹身男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后退,仿佛被无形利箭洞穿。
当铁门重新闭合时,林天发现掌心匕首的符号正渗出自己凝固的血珠,在幽蓝微光中缓缓拼成小篆"赦"字。
雨不知何时停了。
林天站在天井里仰望破碎的星空,食指伤口传来蚁噬般的麻痒。
父亲在身后擦拭八仙桌,忽然哼起陌生的曲调,那旋律像是楚辞混着战场上的击缶声。
月光掠过老人佝偻的脊背,在墙面投下持剑武士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