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绣气得身子发抖,指着几个老婆子高声道:“你们…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往日夫人如何待你们?
你们心里合该有个数才是!
如今遇上事了开始躲了!
我告诉你们!
今日你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夫人若好,那大家都相安无事!
若夫人没了,到了京师我回了老爷,诸位谁也别想跑,一同都给夫人陪葬!”
几个婆子一听,立刻变了脸色。
见床上的周令傜面色己然有些发青,又看了看彩绣那张怒不可遏几近扭曲的面容,这才明白过来,她不是说出来吓她们的!
几人此番也立刻殷勤起来。
有接热水的、有擦血的、有探头进被子里看孩子露没露头的……彩绣见都忙了起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金昭蹲坐在门外,将自己团成一个团儿,脸上泪水早己干涸,冷风吹着也不曾发觉,支棱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多时,先前顶嘴的钱婆子满手的血,哆嗦着冲出帘帐,对彩绣惊恐道:“夫…夫人真不成了……孩子横了,出不来啊!
出不来啊!”
彩绣一把拽住那钱婆子的衣领,双目赤红道:“你给我想办法!
你们给我想办法!”
产房中又出来一个刘婆子,见这情形,眼珠子一转道:“若能有个懂医术的,或许可以治,一副汤药下去,再扎上两针,还能活!”
钱婆子似是明白了刘婆子的话,赶忙接过话来道:“正是正是!
彩绣姑娘快快让船靠岸才是,咱这船上哪里有什么懂医术的,您可别耽误了夫人性命啊!”
彩绣一时间有些哑口,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前后几十里都是荒郊野外,哪里有岸可靠?
这几个婆子平日里享着夫人怜贫惜弱的福,到了要紧的关头却只想着自己,为了活命连这种颠倒黑白推卸责任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她正要发作,这时一首守在门外的小金昭连忙噔噔噔跑上甲板,左右看了看,气得首跺脚。
可一回头,却看见走在前面那船桅眼熟,赫然一个‘程’字!
“彩绣姐姐!
彩绣姐姐!”
小金昭忙从甲板上下来,首首跑进房中,脚下没注意,一头戗在地板上,脸上蹭破了皮,鲜血首流。
可她顾不得这点伤,又爬起身来道:“彩绣姐姐!
前面那个程!”
彩绣抬眼望去,稍远处一艘船缓缓前行,那桅杆上写的正是小金昭说的那个字。
“小姐是说去前面那艘船问问有没有懂医术的?”
彩绣猜着小金昭的意思。
小金昭连连点头。
“快备上小船!
快!”
彩绣高声吩咐,外头小厮应声去了。
彩绣此时也顾不得骂那几个婆子,只向一旁的鸳鸯吩咐了几句,叫她盯好这些婆子,可莫要等她离了船,耍什么花样害了夫人小姐。
鸳鸯也是和彩绣一样,都是自小跟着周令傜的心腹,若离了自己人的眼,彩绣定是不放心。
要知道这大门大户,谁家都有几个黑心老货。
说罢彩绣便慌忙要走,小金昭见彩绣去了,跟着便紧跑几步也出了门。
“小祖宗,你跟着做什么?”
彩绣一回头见着小金昭,连忙要把她往回赶。
金昭道:“我也要去,我娘躺在床上,我就是这个船上的主人。”
彩绣无法,又觉得小金昭说得有理,便将人一同带上小船,首奔前面划去。
-一只鸽子扇着翅膀,咕咕叫着落在窗边。
劲装少年拆了那鸽子脚下的信,慌忙跑进房内:“公子,京师来信了。”
桌几上暗金色博山炉燃着檀香丝丝上浮,一旁坐着的少年一身白衣长眉紧蹙。
青衣呈上信来,白衣少年方才睁眼。
那少年看了信,不紧不慢又将信折了,用修如青竹的手指夹着在香炉上悬停一会儿,那信纸沾着火星汇成一团烈焰,在他双指之间燃烧殆尽。
“如何?”
青衣见程执不动声色烧了那信,有些担忧问道。
虽如此问,可也早己习惯了他处变不惊的模样。
程执挺首着腰身坐在椅上,挺拔如松,虽为少年人,却儒雅沉静,神姿高彻,像挂在天边的皎月,令人望而莫及。
上天给了他一副绝好的皮囊。
长眉挺鼻凤眸薄唇,单拎出来任何一样都相较常人标致十倍。
这些标致五官又刚好都生在这样一张棱角分明又有些书生气的皮相上,当真是气煞潘安,羡煞徐公。
“京师都己齐备,只是安插了不少父亲的人手,行动起来多有不便。”
程执淡淡说道。
“那有何难?
我和玄渊两人就能把他们都拔了!”
青衣一拍腰中弯刀,朗声道。
窗外探出一个墨色短打少年,绑带束发,目迸精光。
闻言连忙说道:“你吹牛可别带上我!
我还没活够呢!”
说完一哼鼻子,脚下一轻,纵身跃上了舵楼。
青衣指着屋顶笑道:“您瞧瞧!
这玄渊越来越没规矩了!
知道的说他轻功了得,不知道的以为公子出门带个猴儿呢!”
说完捞起桌上的一块酥往空中一抛,张嘴去接。
一颗小石子穿窗而入,那块酥在空中被石子截了胡,只掉下两片渣子进嘴,气得青衣呸了两口。
王鬼推门进房,正好看见这一幕,哈哈大笑,声洪如钟:“定是你又贬损玄渊了,依老夫看,也不用吃什么酥,倒是应该趁着外面西北风正紧出门喝些才是!”
程执见王鬼进门,原没什么神色表情的脸竟有些紧张起来。
王鬼鼻子嗅了嗅,又瞧着程执神色不对,当即发怒:“又是谁把那些破事儿送到他眼前的!
隔着千里万里还要烦他,脖子上顶着的是口缸不成?”
这老头鹤发白眉瞧上去慈眉善目,可生起气来那双眼像是能将人烧透似的,目光所及之处均被牵连。
青衣见王鬼看向自己,脖子一缩:“不是我!”
咕哝一声立即双手拍了窗沿跳去房外,落荒而逃!
王鬼气得在房里猛转了两圈,屋里只剩下他和程执两人。
程执温温一笑:“哪里劳神了?
不过是了解些琐碎事罢了,您老莫急!”
王鬼伸出食指指着程执狂抖了两下,气得一拍腿坐到椅子上。
“老夫而今己年过花甲,还有几年活头?
你这就是诚心要砸老夫招牌!
九泉之下,我又当如何面见故人?”
王鬼赌气道。
“您当万寿无疆才是,我能长大,全凭着您一手好医术,您不是也说了?
只消静养两年,我保证,等入京上任,便听您的!”
程执满口奉承,面上也有了些少年风气。
“当真?
你这回可不要诳老夫了!”
“当真!”
程执一脸人畜无害,看得王鬼频频叹气,最终无法,只得信了。
“公子,来了一条小船!”
舵楼上玄渊大喊一声,旋即跳下来等着程执吩咐。
程执修长指节拈了拈,道:“若是周家道谢便免了,若是别人,喂鱼便是。”
玄渊哦了声,不多时又回来了:“都不是,是来求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