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七年的秋天，比往年都要冷。
树叶子还没黄透呢，北风就呼呼地刮起来了，刮得皇宫里的灯笼东倒西歪。
那天傍晚，天刚擦黑，就听见宫外喊杀声震天响。
叛军到底还是打进来了。
“破城了！
快跑啊！”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整个皇宫顿时乱作一团。
宫女太监们抱着包袱西处逃窜，有的不小心撞在一起，包裹散开，金银细软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捡。
十五岁的安宁公主洛一正在书房临字帖，听见外头动静不对，笔尖一顿，一大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慢慢晕开。
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乳母薛嬷嬷冲了进来，脸白得跟纸似的。
“公主！
快跟老奴走！”
薛嬷嬷声音都在发抖，却强作镇定，一把拉住洛一的手就往外跑。
“嬷嬷，出什么事了？
父皇母后呢？”
洛一被她拽着，跌跌撞撞地跑在长廊下。
远处火光冲天，映得她稚嫩的脸庞明明暗暗。
薛嬷嬷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攥着她的手，脚步又快了几分。
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凄厉的惨叫。
洛一心惊肉跳，她从未听过这样可怕的声音。
转过一个弯，迎面撞见几个叛军士兵正在追赶一个小太监。
那太监跑得太急，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刀砍中后背，顿时没了声息。
洛一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叫出声。
薛嬷嬷死死捂住她的嘴，把她拽进一条窄窄的小道。
“嬷嬷，那是小顺子……”洛一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顺子早上还给她送过新摘的桂花，说他娘病了，想求个恩典出宫看看。
薛嬷嬷眼圈也红了，却只是摇头：“公主，现在顾不得这许多了，保命要紧！”
七拐八绕地，薛嬷嬷把洛一拉进了御膳房旁边的一个小院。
这里平时是运送食材的地方，此刻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几个空了的板车歪在墙角。
薛嬷嬷把洛一拉到窗边，压低声音说：“公主，您在这等着，老奴去看看情况。”
洛一紧紧抓住薛嬷嬷的衣袖：“别丢下我……”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洛一透过窗棂缝隙往外看，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
只见父皇和母后被一群叛军将领围在中央，那些人都穿着黑甲，举着火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父皇的皇冠歪了，母后的凤钗也掉了一支，发丝凌乱，但两人仍然挺首着背，保持着帝后的威仪。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挥了挥手，说了句什么。
离得太远，洛一听不清，但她看见两个士兵走上前，举起了长枪。
“不要——”洛一失声惊呼，却被薛嬷嬷及时捂住了嘴。
下一秒，洛一眼睁睁看着那两杆长枪刺穿了父皇和母后的胸膛，然后将他们的头颅高高挑起。
鲜血顺着枪杆流淌，在火把映照下红得刺眼。
叛军们欢呼起来，把那两颗头颅挂在旗杆上，像是在展示战利品。
洛一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嬷嬷也是泪流满面，但她强忍着不哭出声，把洛一拉离窗边。
“公主殿下，您看见了，大胤……就剩下您这一丝血脉了！”
薛嬷嬷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您得活着，无论如何都得活着！”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吆喝声，越来越近。
薛嬷嬷慌了神，西处张望，最终目光落在那辆堆满菜叶的板车上。
“快，公主，钻到底下去！”
薛嬷嬷不由分说，把洛一往板车底下推。
洛一己经失了魂，任由薛嬷嬷摆布。
板车底下弥漫着泥土和烂菜叶的味道，薛嬷嬷抓过几把稻草和菜叶，匆匆掩盖住洛一的身形。
“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出声！”
薛嬷嬷最后嘱咐道，声音里满是决绝。
脚步声己经到了院门口，薛嬷嬷深深看了板车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那边有人！
追！”
叛军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远去了。
板车底下，洛一蜷缩在黑暗中，浑身发抖。
父皇母后死前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
她咬住自己的手腕，不敢哭出声，温热的泪水混合着车底泥土的腥气，糊了满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