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髓里反复穿刺、搅动。
每一次心跳都带起一阵沉闷的钝痛,撞击着颅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洛云杉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徒劳地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重的血腥味……铁锈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皮革、汗水和某种陈旧木头的气息,
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这味道陌生得刺鼻,绝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粗大原木构成的屋顶梁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一盏摇曳的青铜油灯挂在中央,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
在粗糙的泥墙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铺着冰冷的草席,
硌得骨头生疼。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身处的空间——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
墙角堆放着几个黑漆漆的陶罐,旁边立着一套样式古拙、泛着冷硬幽光的盔甲,
甲片在油灯下反射着森然的光。一张粗木案几上,摊开着一卷竹简,
旁边搁着一支毛笔和一块石砚。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
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我……这是在哪?”声音干涩沙哑,完全不像他自己的。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粗糙的砂砾,***辣地疼。车祸……最后的记忆是刺耳的刹车声,
挡风玻璃蛛网般碎裂的恐怖景象,
还有巨大的撞击力将他狠狠抛离座位……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难道被救了?
送到了某个偏远山区的老房子里?这环境也太……原始了。洛云杉挣扎着想坐起来,
手臂撑在冰冷的草席上,刚一用力,就感觉胸前、臂膀传来一阵沉甸甸的束缚感,
还有异样的摩擦。他下意识地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浓密得惊人的……绿色?不,
是锦袍!一种深沉厚重的墨绿色锦缎长袍,宽袍大袖,覆盖着他整个上半身。
袍子的边缘用金线绣着繁复而古朴的云雷纹,针脚细密,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
他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向下移动,落在了撑在席子上的那只手上。骨节粗大,指节分明,
皮肤呈现出一种久经风霜的粗糙古铜色,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盘踞的老树根。
这绝不是他那双整天敲键盘、略显文弱的手!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洛云杉猛地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自己的下巴。
指尖触碰到一片茂密、坚硬、如同钢针般根根分明的胡须!那胡须极长,一直垂到了胸前,
随着他手指的触碰,传来粗粝的质感。“不……不可能!”他心中狂呼,
一种荒诞绝伦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席子上爬了起来,
踉跄着扑向墙角那个装着半盆清水的陶盆。水面上倒映出一张模糊的、剧烈晃动的脸。
他强迫自己停下来,死死盯住水面。水面渐渐平静。倒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面如重枣,泛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赤红的色泽,仿佛常年暴露在烈日风霜之下。
两道浓密如墨、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是一双微微眯起的丹凤眼,即使在这昏黄的灯光下,
那狭长的眼缝里也似乎蕴藏着某种凛冽如刀锋般的寒光,睥睨之间,
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令人不敢逼视的雄浑气魄。最醒目的,
便是那部一直垂到胸前的、浓密而飘逸的长髯!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洛云杉的脑海中炸开,震得他魂飞魄散。
所有的侥幸和疑惑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这张脸……这幅身躯……这标志性的长髯……哪怕他对历史再一知半解,也绝不会认错!
关云长!武圣关羽!他,洛云杉,一个普通的现代都市青年,竟然在车祸之后,
灵魂穿越千年,附在了这位三国时代的绝世猛将身上!
……许都……官渡之战前夕……一个个冰冷的历史名词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他的意识里,
让他几乎窒息。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沉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短褐、仆役打扮的年轻汉子快步走了进来,看到站在水盆前的洛云杉,
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关将军,您醒了?
司空大人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特命小人前来请将军速去商议军机要事!”“司……司空?
”洛云杉下意识地重复,喉咙发紧。是曹操!那仆役似乎有些诧异将军的迟疑,但不敢多问,
只是更加恭敬地垂着头:“正是曹司空。前线军情紧急,
袁绍大将颜良已率精锐先锋渡过黄河,连破我军数道营寨,兵锋直指白马城!形势万分危急,
司空大人与众位将军、先生们都在等您。”颜良!白马!这两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洛云杉混乱的记忆上。建安五年,官渡之战初期,关羽阵斩河北名将颜良于白马坡!
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嗡——”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刚刚占据这具身体,连路都还没走稳,就要立刻去面对曹操,
还要讨论如何斩杀颜良?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洛云杉。他想逃,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想从这个荒诞恐怖的噩梦中醒来!
但身体深处,一股沉寂的力量却如同被唤醒的火山,
伴随着那仆役话语中“颜良”、“兵锋”等字眼,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
那是一种烙印在骨骼血脉深处的战意,一种面对强敌时本能的、近乎沸腾的杀伐渴望!
这股陌生的、狂暴的力量,与他自身的恐惧剧烈冲突、撕扯,让他浑身肌肉绷紧如铁,
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汗水瞬间浸透了内衫。“关将军?”仆役见他面色变幻不定,
气息忽而粗重忽而凝滞,担忧地又唤了一声。洛云杉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退路。此刻退缩,只会立刻引起怀疑。
他必须去!必须扮演好这个“关云长”!他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些古装剧里武将的姿态,
强迫自己挺直了腰背,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
尽管出口时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知道了。头前引路。” 他不敢多说,
生怕露怯。仆役应了一声“喏”,连忙转身在前引路。走出那间简陋的屋子,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由巨大青石板铺就的回廊。廊柱粗壮,漆色斑驳,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回廊两侧是高耸的围墙,墙头可见远处许都城巍峨的箭楼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初春夜晚的凉意,以及军营特有的、混杂着尘土、马粪和铁器的气味。
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士兵沉默地巡逻而过,甲叶碰撞,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哗啦”声。
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士兵们沉默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投在冰冷的石墙上,如同行走的鬼魅。
肃杀!压抑!洛云杉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步迈出,
都感觉脚下坚硬冰冷的石板在提醒他现实的沉重。他努力控制着呼吸,
试图模仿记忆中关羽那龙行虎步、渊渟岳峙的姿态,但僵硬的动作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却暴露了灵魂深处的极度不适。这具身体的力量感太强了,
每一步都仿佛蕴藏着崩山裂石的力量,他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突然被塞进了一台动力澎湃的机甲里,笨拙而惶恐。引路的仆役脚步很快,显然军情紧急。
穿过几重门户,守卫越来越森严。当值的军官看到洛云杉的身影,无不挺直身躯,
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畏,无声地抱拳行礼。那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洛云杉肩上,
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终于,他们来到一座最为高大、灯火最为通明的厅堂前。
巨大的门扉敞开着,里面人影幢幢,
一股混合着熏香、酒气、汗味和凝重气氛的热浪扑面而来。“关将军到!
”门边侍立的卫士高声通传。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洛云杉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被无数道无形的利箭锁定。他强作镇定,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厅内极为宽敞,粗大的柱子支撑着高高的穹顶。数十盏青铜灯架燃烧着熊熊火焰,
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正前方主位上,端坐一人。此人身形并不算特别魁梧,
穿着深紫色的锦袍,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皮甲,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下颌留着短须。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只是随意坐在那里,便自然而然成为整个厅堂的中心,
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吸引着所有的光线和注意力。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汉司空,
车骑将军,曹操!曹操两侧,文东武西,分列着数十人。文士们或峨冠博带,或纶巾羽扇,
神色凝重;武将们则个个披甲按剑,面色沉肃,不少人身上还带着尘土和隐约的血腥气,
显然刚从战场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焦虑和一丝绝望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
齐刷刷地聚焦在刚刚踏入厅堂的洛云杉身上。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期待,有审视,有疑虑,
也有深深的敬畏。仿佛在绝望的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线刺破乌云的光。
洛云杉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无数审视的目光中。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
模仿着记忆中关羽那睥睨天下的孤傲神态,目光尽量保持平视,不去与任何人对视,
尤其是主位上的曹操。他一步一步,走向曹操为他预留的位置——紧挨着曹操左手下方,
一个明显高于其他武将的席位。“云长来了。”曹操的声音响起,不高,
却清晰地压过了厅内所有的低语和杂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快入座。军情如火,
就等你了。”洛云杉僵硬地抱了抱拳,动作略显生涩,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司空。
”声音低沉沙哑,倒是意外地契合了关羽那独特的嗓音。他依言在软垫上坐下,
沉重的身躯让木质的坐榻发出一声轻微的***。“云长,”曹操的目光如同实质,
紧紧锁在洛云杉脸上,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颜良之勇,冠绝河北。其先锋锐不可当,
连拔我数寨,白马城危在旦夕。诸将多有怯战之心。”他顿了顿,
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洛云杉的伪装,“你观河北人马,如土鸡瓦犬;视颜良首级,
如探囊取物。此言,可还作数?”话音一落,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比刚才更加灼热,更加沉重,
死死钉在洛云杉身上。那些武将们眼神复杂,有不信,有期待,
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审视。谋士们则微微蹙眉,
显然对关羽过往的狂言也并非全无保留。探囊取物?洛云杉心中叫苦不迭。
这原主也太能吹了!那可是颜良啊!史书留名的猛将!他一个现代人,别说杀人了,
连只鸡都没宰过!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正顺着脊椎沟壑往下淌。怎么办?直接承认不行?
那岂不是立刻露馅?硬着头皮答应?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极其凶悍、极其暴戾的情绪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
猛地从这具身体的骨髓深处、从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肌肉纤维中咆哮着苏醒!
那不是洛云杉的意志,而是属于“关云长”的,刻入灵魂的战意与骄傲!
这战意被曹操的言语、被厅堂内弥漫的绝望与质疑彻底点燃,如同沸腾的岩浆,
瞬间冲垮了洛云杉自身的恐惧堤坝!“哼!”一声冷哼,如同惊雷炸响,
竟不受控制地从洛云杉喉间迸发出来!声音低沉雄浑,带着金属般的震颤,
在寂静的大厅里滚滚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厅内所有武将,包括曹操身边的几位宿将,
脸色都是微微一变。紧接着,洛云杉感到自己的身躯猛地站了起来!完全不受他意志的支配!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推动着他,那是一种源自本能、源于肌肉记忆的爆发!“锵啷——!
”一声震彻心扉的清越龙吟!他腰间那柄巨大、沉重的长刀,竟自行弹出了寸许!
冰冷的刀锋反射着跳跃的火光,
刺目的寒芒瞬间照亮了洛云杉那张赤红如枣、此刻却布满凛冽杀气的脸!
那狭长的丹凤眼猛地睁开,精光爆射,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厅内诸将,所过之处,
竟无人敢与之对视!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威压以洛云杉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刀锋,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离得近的几个文士,脸色瞬间煞白,
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几个原本眼中带着质疑的将领,此刻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避开了那慑人的目光。这气势……太可怕了!完全不是人力所能及!
仿佛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洛云杉自己的意识也在这狂暴的气势冲击下七零八落,
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咆哮:颜良?土鸡瓦犬!斩他?探囊取物!
他完全被这股身体原主残留的恐怖意志所挟裹,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森然杀意,轰然响彻整个议事厅:“某视之,插标卖首耳!
司空稍待,某去去便回,取其首级献于帐下!”声音落下,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曹操端着酒杯的手,悬在了半空。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死死盯着厅中那尊如同魔神般挺立的身影,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
让他这位乱世枭雄都感到了瞬间的心悸。“好!”曹操猛地将酒杯重重顿在案几上,
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声音也因激动而拔高,“取酒来!为云长壮行!
”一名侍从连忙捧上一只硕大的青铜酒爵,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烈酒。洛云杉或者说,
此刻被关羽意志主导的躯体看也不看,单手抓过酒爵,仰头便灌!
辛辣的酒液如同燃烧的刀子,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
却奇异地与体内那沸腾的战意融为一体,仿佛火上浇油!“砰!”空酒爵被狠狠掼在地上,
青铜撞击石板,发出刺耳的巨响。洛云杉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厅外走去。
沉重的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如同战鼓擂动,
每一步都踏在厅内众人的心坎上。宽大的墨绿色锦袍在身后卷起一股劲风,
那柄巨大的长刀虽未完全出鞘,却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煞气。厅堂之内,一片压抑的寂静。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有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曹操缓缓坐回主位,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青铜酒杯边缘,眼神幽深难测。他沉默了片刻,
才沉声下令:“文远张辽,速点精骑,随云长出战!多带旌旗,虚张声势!其余人等,
随我登城观战!”“喏!”张辽抱拳领命,眼中同样燃烧着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许都城外,
战云密布。洛云杉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上。
这是曹操特意调拨给他的战马。冰冷的甲胄紧贴着他的身躯,沉甸甸的,
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刀——青龙偃月刀!刀杆粗如儿臂,
入手冰凉沉重,不知是何等金属铸就,上面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
龙口处延伸出三尺有余的冰冷刀锋,在初升的朝阳下流动着青幽幽的寒光,锐气逼人。
他身后,张辽率领着数百精骑肃然列阵。士兵们屏息凝神,气氛压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远处,袁绍大军的营盘连绵不绝,旌旗如林,刀枪如麦穗般密集,
在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中军位置,一面巨大的“颜”字帅旗高高飘扬,旗下,
一员大将金盔金甲,胯下黄骠马,手持长柄大刀,被一群盔明甲亮的亲卫簇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