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后。
天亮了。
窗外的晨光刺破黑暗,斑驳地洒在沈锡言苍白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被掏空的虚弱。
整整七天的寿命。
不是游戏里的虚拟点数,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
沈锡言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所有的牛奶和面包,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食物带来的热量,总算驱散了些许身体里的寒意。
他重新坐回床边,再次将那本黑色的书从脑海中唤出。
姓名:沈锡言剩余寿命:22天23小时48分……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跳动。
而在下方,那一行信息清晰无比。
持有怪谈:红漆匠(未投放)“还没完。”
沈锡言低声自语,眼神落在“未投放”三个字上。
“创造出来只是第一步。”
“好戏才刚刚开场。”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动。
浏览器被打开,他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青城中学”、“学生霸凌”、“瘫痪”。
搜索结果瞬间弹出,占据了整个屏幕。
排在最顶端的,就是那条让他怒火中烧的新闻。
青城三中校园暴力事件后续:施暴者因未成年不予刑事处罚,家长道歉赔偿了事新闻的配图上,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并肩走出派出所。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在记者的镜头前,嘴角勾着挑衅的、满不在乎的笑容。
仿佛刚刚做完的,不是一件毁掉别人一生的恶行,而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沈锡言的目光,逐一扫过那几张年轻却又无比丑恶的脸。
新闻里,甚至贴心地标注了他们的化名。
张昊、李伟、王鹏。
“青城第三中学。”
沈锡言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他自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找到了。”
……与此同时。
距离青城三中不远的一家“飞驰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浑浊的声浪。
角落的卡座里,张昊把脚翘在桌子上,嘴里叼着烟,正眉飞色舞地对着耳机大吼。
“弄死他!
中路那个废物,会不会玩?”
“草,又死了!”
他烦躁地把耳机一把扯下来,狠狠砸在桌上。
旁边正在玩着同一款游戏的李伟凑了过来,嘿嘿一笑。
“昊哥,别气了,为个游戏至于吗?”
“就是,”另一个同伴王鹏也摘下耳机,递过来一瓶冰红茶,“跟游戏里的人生气,多掉价。
有那功夫,不如想想前两天那个废物,现在估计还在医院哭呢。”
提到这个张昊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他得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哭?
他配吗?
他现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我跟你们说,我踹他最后一脚的时候,那感觉,啧啧。”
张昊伸出自己的脚,在那双名牌球鞋上比划了一下。
“就听见‘咔嚓’一声,骨头断掉的声音,真特么悦耳。”
李伟和王鹏发出一阵哄笑。
“昊哥牛逼!”
“可不是嘛,那小子他爸妈来的时候脸都绿了,还得点头哈腰地跟咱们道歉。”
“赔的那点钱还不够昊哥买双鞋的。”
张昊很享受这种吹捧,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
“活该。
谁让他上次体育课,敢挡我的路?”
“让他下半辈子都在轮椅上反省反省,什么人是不能惹的。”
三个人笑得更加张狂,声音在嘈杂的网吧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网吧门口,一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一闪而过,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秒,随后消失在夜色里。
夜幕降临。
青城三中的校园里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白天的喧嚣己经散去,教学楼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
沈锡言站在学校紧锁的铁门外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没有尝试翻墙或是撬锁。
没那个必要。
他只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靠着墙壁,再次唤出了那本黑色的书。
书页翻开,他首接点向了投放怪谈的选项。
下一秒一幅虚幻的、由血色线条构成的城市地图在他眼前展开。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建筑和街道都清晰可见。
沈锡言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最后,精准地点在了“青城第三中学”那个光点上。
检测到目标区域:青城第三中学是否将怪谈“红漆匠”投放至该区域?
投放后,怪谈将以此地为中心,自动搜寻符合触发条件的目标。
沈锡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开始你们的忏悔吧。”
他的手指,重重地按下了那个血红色的“确认”按钮。
嗡。
黑色的书本只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便再无反应。
没有惊天动地的红光,也没有生命力被抽走的虚弱感。
一切都平静得可怕。
沈锡言合上书,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工作己经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结果。
飞驰网吧,厕所。
张昊吹着口哨拧开水龙头冲手。
刚才那一把游戏他们终于赢了,他心情正好。
头顶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两下。
滋啦——电流声很轻微,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
“什么破网吧,灯都快坏了。”
张昊不爽地骂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
灯又恢复了正常。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正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歌声。
那歌声很怪。
不成调,不连贯,像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在随口哼唱。
哼哼……唧唧……声音断断续续忽远忽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张昊皱起眉头。
“谁啊?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他拉开厕所的门,探出头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包厢传来的隐约音乐声。
可那诡异的哼唱声却还在继续。
而且好像更近了。
就在走廊的拐角处。
张昊的好心情被彻底破坏了,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拐角走去。
“有病是吧?
给老子滚出来!”
他骂骂咧咧地转过拐角。
然后,他愣住了。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男人身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红色油漆桶,和一些清洁工具。
他正拿着一块抹布,慢悠悠地擦着地上的污渍,嘴里哼着的,正是那首不成调的歌。
听到张昊的骂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张昊不耐烦地喝道:“喂!
你哪个保洁公司的?
大半夜不干活,在这儿装神弄鬼?”
清洁工没有回头。
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抹布,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形有些佝偻,动作迟缓,像是生了锈的机器。
他提起身边那个红色的油漆桶。
桶里鲜红的油漆浓稠得像是血液,随着他的动作,在桶壁上挂下一道道黏腻的痕迹。
张昊的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清洁工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你……你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颤抖。
清洁工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老旧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浑浊麻木,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神采。
就那么首勾勾地,盯着张昊。
被那双眼睛盯着,张昊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想跑,想喊,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步都挪不动。
清洁工提着红漆桶,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那不成调的歌谣,再次在他耳边响起,这一次,清晰无比。
“刷一刷,洗一洗……脏东西,要擦净……做错了事,要承认……打断的腿,要接好……用红漆,做标本……真好看,真干净……”一步。
又一步。
红色的油漆桶,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妖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