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琅琊郡。
腊月十五,本该是“河凝霜结,舟楫不行”的日子,如今却连“冻得人缩手缩脚”的寒意都没有。
苏宸站在弥河岸边,望着眼前的景象,眉头拧成了疙瘩——河水没有封冻,反而泛着浑浊的绿,岸边的芦苇在风中摇曳,绿得晃眼。
与他记忆中“冰厚三尺,碎冰撞岸如雷”的青州截然不同。
“苏博士,您可算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宸回头,见是父亲的老友,里正张伯。
老人穿着单薄的夹袄,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麦饼,脸上满是焦虑。
“这河……这河怎么还不冻?
前儿个王老五家的二小子,不信邪,在河心捞鱼,结果……”苏宸的心猛地一沉:“王老五?
他家孩子怎么了?”
“昨儿就死了!”
张伯声音发颤,“浑身发紫,像是被冻僵了,可摸上去又烫得吓人!
村里的郎中来看过,说是‘中了邪’,开了三副药,喝下去连人带药汤子都吐了,夜里就咽气了!”
苏宸随张伯来到村头的乱葬岗。
新挖的土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一块粗糙的木板,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王二,年十二”。
“他死前在河里做什么?”
苏宸蹲下身,指尖拂过坟头的泥土。
“捞鱼呗,”旁边一个年轻渔民接口,脸上带着惧意,“这暖冬邪乎得很,前儿个我爹在下游网到条怪鱼,通体雪白,连眼睛都是红的,肚子里还……还全是黑泥似的东西。
我爹怕出事,把鱼扔回了河里,结果第二天就听说王老五家的孩子死了。”
“什么怪鱼?”
苏宸追问。
“就……就跟这木板上画的一样,”渔民比划着,“比寻常鲤鱼大些,鳞是冰碴子似的,摸上去滑溜溜的,一点不像是活物……”苏宸心中一动,想起《山海经》中“黑水之渊,有玄冰之鱼,食之则死”的记载。
他抬头望向河流上游,那里隐约有喧哗声传来。
“去看看。”
三人来到下游一处河湾,只见十几个渔民正围着一张渔网,脸上又惊又怕。
苏宸挤进去,瞳孔骤然收缩——渔网里,一条半尺长的鱼正挣扎着,通体雪白,鳞片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竟是血红色,而它的腹部,果然如渔民所说,塞满了黑色的淤泥状物质。
“这鱼……”苏宸伸手想碰,却被渔民拦住。
“别碰!”
老渔民颤声说,“我刚才摸了一下,手都起了红斑,又烫又痒!”
苏宸缩回手,目光落在鱼的鳃部——那里似乎有细小的血管在蠕动,像极了……活物的心脏在跳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都别乱动!”
一群身着皂衣的县吏冲了过来,为首的县尉用刀指着渔民,“奉县令之命,封锁河面!
凡打捞到‘怪鱼’者,即刻上交!
违令者,以‘妖言惑众’论处!”
渔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凭什么上交?
这鱼是我们捞的!”
“王老五家的孩子就是吃了这鱼死的!
你们还想包庇?”
县尉冷笑一声,挥刀劈开一张渔网:“县令说了,这是‘祥瑞之兆’,你们懂个屁!
再敢胡言乱语,就把你们都抓去天牢!”
苏宸看着县尉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河水中那“冰中鱼”的倒影,忽然明白了什么——县令在掩盖真相。
而那所谓的“暖冬”,绝非自然现象。
他悄悄从袖中取出父亲留下的铜哨,吹了三声。
哨声极轻,却引来了一个躲在树后的少年。
“是苏先生?”
少年怯生生地问,正是王老五的小儿子,前几日因父亲被抓而躲起来的王二。
“你爹……是不是想把鱼扔回河里?”
苏宸低声问。
少年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爹说,这鱼是‘河神的信使’,留着会遭报应……可县尉说要抓他,他就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苏宸的心猛地一紧。
他望着上游那片越来越浓的黑雾,又看了看少年冻得发紫的嘴唇——这暖冬,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冷。
下一章预告:王老五逃亡途中遭遇“冰蚕”袭击,县尉在乱葬岗发现“冻死人相枕藉”,苏宸在青州城目睹流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