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安全局的封锁线拉得很快。
黄色的隔离带像一条贪婪的蟒蛇，将整栋“蜂巢”公寓吞入腹中。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调查员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他们的手套和靴套都是一次性的，触碰计数为“1”。
碧瑶和小雅，以及楼里所有的住户，都被集中到了楼下的临时安置点。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和不安。
“我早就说过，这栋楼的建材有问题！”
“什么建材问题？
你们没听王婶说吗？
老张是被人碰了一下就没了的！”
“胡说八道！
人怎么可能跟桌子椅子一样……”说话的人声音越来越小，显然自己也不太相信。
碧瑶紧紧抱着小雅，用自己的身体隔绝那些窃窃私语。
小雅的身体有些发冷，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离开了恒温的卫生系统。
“姐，我们会没事的，对吗？”
小雅仰着头，小声问。
“当然。”
碧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但她自己的心却在下沉。
老张的死像一块巨石，砸碎了她认知里最后一点坚固的东西。
一个穿着帝国安全局制服的官员走了过来，他的胸牌上写着“三级调查官，周毅”。
他扫视了一圈惊魂未定的居民，清了清嗓子。
“各位居民，请保持冷静。
初步调查结果己经出来了。”
周毅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安置点，“死者张某，是由于接触了未经申报的高危熵解诱导剂，导致身体组织结构失稳，并非传言中的‘人体自燃’或‘寿命到期’。”
人群中发出一阵半信半疑的骚动。
“诱导剂？”
有人大声问，“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非法的化学物质，能够瞬间清零任何物体的触碰寿命。”
周毅面不改色地解释，“我们将对整栋楼进行彻底消杀和检测，请各位配合。
在调查结束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官方的解释暂时安抚了大部分人。
毕竟，比起一个无法理解的恐怖现象，一个可以被定罪的“非法化学品”更容易让人接受。
但碧瑶不信。
她是一名余烬清理工，她处理过各种各样熵解后的残骸。
化学诱导的熵解，会留下独特的能量残留痕迹，那是一种刺鼻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但刚才在老张家门口，她闻到的只有物质回归虚无时那种纯粹的、空洞的气息。
而且，如果真有这种东西，为什么只对老张一个人起作用？
王婶碰了他，为什么王婶没事？
疑云在她心中越滚越大。
她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调查员，总觉得他们在掩盖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就像被圈养的牲口，被困在小小的安置点里。
食物和水定时发放，品质低劣，触碰寿命不超过10次。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连邻居之间递个东西都隔着几层包装纸。
恐慌像病毒一样蔓延，人与人之间的物理距离被无限拉大。
小雅的情况开始变差。
她出现了低烧和呼吸急促的症状。
碧瑶心急如焚，她多次向安全局的人申请，要求送小雅去医院，或者至少让她回到有卫生系统的房间。
得到的答复永远是冰冷的：“不行，必须等检测结束。”
第三天清晨，小雅的病情加重了。
她的额头滚烫，呼吸微弱。
碧瑶抱着她，感觉妹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她不能再等了。
她找到周毅，几乎是在哀求：“调查官，我妹妹快不行了！
她有免疫缺陷症，再待在这里会死的！”
周毅皱了皱眉，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规定就是规定。
万一她身上也沾染了那种诱导剂，会造成更大的风险。”
“狗屁诱导剂！”
碧瑶终于爆发了，她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愤怒和绝望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们根本就是在撒谎！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周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凑近碧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姑娘，好奇心会害死猫。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安分待着，对你和你妹妹都有好处。”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再理会碧瑶。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碧瑶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明白了，他们不会帮忙的。
他们关心的不是真相，也不是普通人的死活，而是如何把这件事压下去。
她必须靠自己。
深夜，碧瑶趁着看守换班的间隙，悄悄溜出了安置点。
她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几下就绕开了监控，像一只夜猫，敏捷地潜回了“蜂巢”公寓。
公寓楼里一片死寂，空气中飘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凭着记忆，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摸到了老张家的门口。
封锁线还在，但门锁己经被破坏了。
她轻易地闪了进去。
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但那堆人形的余烬还在，被一层透明的凝胶覆盖着，应该是用来固定现场的。
碧瑶戴上备用手套，蹲下身，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的物质成分分析仪。
这是她花大价钱买的二手货，清理高价值余烬时能用上。
分析仪的探针对准了灰烬。
屏幕上，数据流开始飞速滚动。
“硅、钙、碳、磷……”碧瑶喃喃自语。
这些都是构成人体的基本元素，很正常。
但很快，一行异常数据跳了出来。
“未识别的量子纠缠残留……熵值……负数？”
碧瑶愣住了。
熵，代表着混乱和无序。
物质熵解，就是熵值瞬间达到最大，结构崩坏。
负熵，理论上只存在于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奇点，那代表着绝对的秩序和……创造。
这根本不合逻辑。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有一个东西在闪光。
她走过去，发现是一个被踢到角落的金属盒子，像是老张的个人终端。
终端的外壳己经裂开，但屏幕还亮着微光。
她捡起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收件人是一个加密的ID。
内容只有一句话：“我成功了。
‘钥匙’是活的。
我看到了……看到了数字……”数字？
什么数字？
碧瑶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她心中一凛，立刻将终端塞进口袋，闪身躲到窗帘后面。
两个穿着防护服的调查员走了进来。
“头儿让咱们再检查一遍，确保没什么遗漏。”
其中一个说。
“检查个屁，该销毁的都销毁了。
我看头儿就是太紧张了。”
另一个抱怨道。
“能不紧张吗？
这可是‘终末现象’的目击报告，三十年来第一例。
要是传出去，整个帝国都得炸锅。”
“终末现象？”
碧瑶在窗帘后屏住了呼吸，把这个词死死记在心里。
“就是字面意思，生命的终点被量化了。
据说‘大崩坏’之前，就发生过这种事……算了，别瞎打听了，干活吧。”
两人草草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异常后，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碧瑶才从窗帘后出来，冷汗己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终末现象”……生命的终点被量化……她猛地想起老张邮件里的那句话：“我看到了数字”。
一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发疯似的冲出老张家，跑向自己的房间。
她必须立刻带小雅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带她去医院。
她冲进房间，首奔小雅的床边。
妹妹还在昏睡，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小雅，醒醒，我们得走了。”
碧瑶轻轻摇晃着她。
小雅没有反应。
碧瑶急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妹妹皮肤的一瞬间，异变陡生。
小雅的手腕上，皮肤之下，突然亮起了一片柔和的微光。
紧接着，一行由光组成的、仿佛纹身般的数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串鲜红的、不断跳动的数字。
99,9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