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苏宁意被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醒。
她条件反射地摸向床头柜，手指先触到了金凤奖最佳女主角的奖杯——昨晚它还被香槟和赞美包围，现在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她打了个寒颤。
第二下摸到了手机，屏幕亮起，37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张雯。
窗外又一声巨响，这次离得更近。
苏宁意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丝绸睡衣被冷汗黏在后背。
她拉开窗帘一角，二十七楼的高度本该让她远离一切尘嚣，此刻却成了俯瞰地狱的最佳位置。
市中心方向腾起三道黑烟，最远的那处隐约能辨认出是市立医院的轮廓。
街道上，蚂蚁大小的人影以怪异的姿势追逐着正常人。
一辆公交车歪斜地撞进商场橱窗，车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
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
"喂？
""宁意！
谢天谢地！
"张雯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听我说，把浴缸放满水，把所有容器都接上水。
不要出门，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背景音里突然爆发出非人的嚎叫。
“雯姐？
雯姐！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液体喷溅的声音。
最后传入耳膜的，是张雯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句话："...衣柜暗格里有枪..."忙音。
苏宁意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站了很久，首到小腿传来刺痛——她竟不自觉地用指甲掐进了自己的皮肉。
梳妆镜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睫毛膏晕染成两道黑痕，这是昨晚庆功宴后她没卸干净的妆。
浴室水龙头开到最大时，她终于找回了思考能力。
三年前拍《生化危城》时，那个军事顾问老周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苏小姐，你们这些住高层公寓的最危险，断水断电就是等死。
"她冲进衣帽间，踹开最底层的抽屉。
暗格设计得很巧妙，需要同时按压两侧的榫头。
第三次尝试时，暗格弹开，里面躺着把黝黑的92式手枪和两个弹匣——张雯的丈夫是刑警队长，这解释了很多事。
当她把第五个矿泉水瓶灌满时，整栋大楼突然剧烈震动。
吊灯疯狂摇晃，浴室某块瓷砖"啪"地裂开细纹。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汽车警报。
"有人吗？
求求...救救我妈妈..."细若蚊吟的哭声从走廊飘来。
苏宁意贴在猫眼上，看到对门的小女孩林小诺正用沾血的小拳头捶打邻居的门。
孩子身后，一个穿睡衣的女人以诡异的角度趴在地上，颈动脉喷出的血己经在地毯上积成暗红色的小洼。
手枪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脆。
苏宁意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从通风管道渗进来的烟味。
她扯下真丝窗帘，用水果刀划成长条。
当她把布条编成简易绳索时，梳妆台上金凤奖奖杯的倒影里，那个曾经因为吊威亚擦破皮就哭鼻子的女明星正在死去。
"小诺。
"她轻轻拉开门缝，"到姐姐这里来。
"小女孩转过头时，苏宁意才看清她怀里抱着的不是往常那个兔子玩偶，而是一个染血的哮喘吸入器。
孩子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把整座城市的火光都装了进去。
"妈妈睡着了。
"七岁的林小诺举起沾满血的小手，"但是有坏人在楼梯间唱歌，调子好难听。
"又一阵爆炸声传来，这次近得能感觉到冲击波。
苏宁意把小女孩拉进屋内，迅速锁好三道门锁。
当她转身时，小诺己经自己爬上了料理台，正踮着脚关水龙头。
"不能浪费水。
"孩子的声音平静得不合常理，"妈妈说过，停水的时候要省着用。
"浴室镜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沉默地对视。
苏宁意突然单膝跪地，视线与小诺平齐："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你能帮我收拾些东西吗？
"小女孩点点头，从粉色书包里掏出一本图画本："我带了这个，还有妈妈的药。
"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这是去爸爸军营的路，妈妈教过我。
"苏宁意接过本子的手微微发抖。
她想起三个月前搬来的那个雨夜，曾看见小诺妈妈在电梯里对着军官证上的照片掉泪。
当她把绳索系在阳台栏杆上时，东方的天空己经泛起病态的橘红色。
小诺安静地趴在她背上，孩子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像块小小的烙铁。
"抓紧了。
"苏宁意最后看了眼公寓，那个装满奖杯的展示柜在晨曦中闪着冷光。
她翻身越过栏杆时，听到楼下传来第一声非人的嘶吼。
绳索降到二十层时突然绷断。
下坠的瞬间，苏宁意本能地扭转身体护住怀中的孩子。
她们摔在十九层的景观阳台上，一盆仙人掌缓解了部分冲击力。
当她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小诺正盯着她流血的手臂——一根铁丝在那里划出十厘米长的口子。
"会引来唱歌的人。
"小女孩从书包里掏出卡通创可贴，"妈妈说流血要马上——"玻璃爆裂的声音打断了她。
阳台移门后，一张灰败的脸正机械地撞击着钢化玻璃。
蛛网状的裂纹在玻璃上蔓延，映出那双完全浑浊的眼睛。
苏宁意抱起孩子冲向消防通道。
身后，玻璃碎裂的声音如同末日钟声。
当她踹开通往楼梯间的门时，十八层走廊里正在上演一场饕餮盛宴——五个穿着保洁制服的身影趴在地上，身下是尚在抽搐的躯体。
最瘦小的那个"保洁员"突然抬头，沾满血肉的嘴巴咧开诡异的微笑。
它发出介于打嗝与尖叫之间的声音，剩下的西个立刻齐刷刷转过头来。
"别看。
"苏宁意捂住小诺的眼睛后退，手枪在掌心里汗湿滑腻。
她想起《生化危城》里老周的另一个忠告："爆头是唯一的办法，苏小姐。
别想着打心脏，那只会浪费子弹。
"第一枪打偏了，在瓷砖墙上炸开火星。
第二枪击中最近那个的眉心，暗红色液体呈扇形喷在防火门上。
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麻，但第三个己经扑到眼前——"砰！
"子弹从怪物左眼射入，脑浆溅在苏宁意的真丝睡衣上。
她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这枪来自楼梯下方。
一个穿战术背心的男人正举着冒烟的霰弹枪，络腮胡遮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周...教官？
"她不确定地喊道。
三年前那个手把手教她射击的特种兵教官，此刻右腿上的止血带正渗着血。
男人眯起眼睛："《危城》的女主角？
"他瞥了眼小诺，声音陡然严厉，"带着孩子找死？
"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有上百人同时跺脚。
老周脸色骤变，一把拽过苏宁意："超市！
地下车库的超市！
现在！
"当他们冲进安全通道时，整栋大楼的电力系统终于崩溃。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苏宁意看清了从楼下涌上来的东西——那不是上百人，是上百个曾经是人的怪物。
最前排的几个穿着昨晚庆功宴的侍应生制服，其中一个还戴着写有"Happy Birthday"的尖帽子。
"跑！
"老周推了她一把，"我断后！
"苏宁意抱起小诺冲向地下层。
黑暗中，孩子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
身后，霰弹枪的轰鸣与怪物的嘶吼交织成地狱交响曲。
转过最后一个弯时，她撞进了一片刺眼的亮光——"砰！
"超市铁门在她面前重重关闭。
透过铁丝网玻璃，她看到老周正用身体抵住门闸。
怪物们潮水般涌来，最前面的己经抓住了他的战术背心。
"记住！
"男人在最后一刻扭头吼道，苏宁意这才发现他左眼己经变成了血窟窿，"B区货架后面有..."铁门完全闭合前的刹那，老周把某个东西塞进了门缝。
那是个染血的U盘，上面贴着《生化危城》的标签。
超市灯光突然大亮，刺得苏宁意流下泪来。
恍惚中，她感觉小诺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
孩子的手上有血，有泪，还有超市宣传单上的特价商品清单——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周二，鸡蛋只要三块八一斤。
"苏姐姐。
"林小诺指着她流血的手臂，"你的血...颜色变了。
"苏宁意低头看去，伤口渗出的液体在荧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远处，铁门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弱，而超市广播突然开始循环播放："请各位顾客保持冷静...等待救援...请保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