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青冥山七十二峰染成赤金。
江年踩着断崖边最后一缕夕照，玄色衣袂猎猎作响，他握着滴血的首脊长刀，刀刃上刻着"斩因果"三个篆字。
"第九百三十七个。
"他轻声数着，刀尖挑起脚下尸骸腰间玉牌，上面"长生殿"三个字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山风掠过时，他耳畔垂落的银丝突然绷首，寒潭般的眸子映出七道破空而来的剑光。
"好一个青冥山大师兄！
"七名紫袍修士踏剑悬空，当先老者鹤发童颜，腰间缠着十二条玉带，"连杀我长生殿三十七处分舵，真当九州无人？
"江年甩去刀上血珠，忽然笑了。
这笑意让七名元婴期长老齐齐后退半步——十年前青冥山屠魔大会上，这个笑容出现时，三十六魔宗宗主的人头滚了三天三夜。
"十二玉带，是长生殿天刑长老。
"他左手结了个古怪法印，脚下青石突然浮现血色阵纹，"正好，我想知道你们用活人炼制续命丹时，可曾算过自己还剩多少阳寿？
"话音未落，整座山崖突然坍塌。
七道剑光斩落的瞬间，江年己如鬼魅般出现在最年轻的长老身后。
刀光如月，却在斩断脖颈前生生顿住——那人腰间挂着枚褪色的平安符，针脚歪斜，显然是稚童手笔。
"你也有孩子？
"江年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涟漪。
就这刹那的破绽，十二玉带老者突然暴喝："结七杀阵！
"漫天剑影化作牢笼，却在合拢前被道青光劈开。
清脆的铃铛声里，青衣少女踏着纸鸢从天而降，手中银梭织出漫天星斗。
"江木头！
说过多少次杀人要补刀！
"少女甩出三枚铜钱钉住三名长老眉心，转头时杏眼圆睁，"看见平安符就手软，哪天死在这毛病上，姑奶奶可不给你收尸！
"江年刀势陡转，这次再不留情。
血雨纷飞中，他扯下少女鬓边沾血的玉簪："张月，你迟到了三刻。
""放屁！
姑奶奶在丹霞峰救了你那瘸腿老黄牛！
"张月气得跺脚，银梭却精准刺穿偷袭者的咽喉，"姓江的，说好这趟买卖五五分账，长生殿的悬赏金......"话音戛然而止。
最后倒下的天刑长老突然炸成血雾，十二玉带化作符咒锁住整片天空。
江年瞳孔骤缩，揽住张月疾退百丈，原先站立处己化作漆黑深渊。
"是献祭大阵。
"他盯着深渊中升起的青铜巨门，门环上饕餮纹正在蠕动，"看来钓到大鱼了。
"张月正要反驳，忽见江年左手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方才救人时，他竟徒手捏碎了七杀阵的阵眼。
正要开口，山下传来老黄牛"哞哞"的叫声，牛背上瘫着个浑身是血的胖子。
"江哥！
月姐！
"胖子举起酒葫芦，"青阳子那老王八带着三千剑修往这边......嗝......来了！
"江年突然按住张月正要结印的手："带着老黄和朱有财先走。
""你又要逞英雄？
"张月指尖凝出冰霜，"上次在幽冥海......""这次不一样。
"江年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处旧伤正在渗出黑血，"青阳子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山风突然静止。
青铜门内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十二道血符在空中拼出"诛仙"二字。
江年反手将张月推下悬崖，在她坠落的瞬间往那青丝间插了朵血色海棠。
"江年！
你敢......"张月的咒骂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胖子朱有财趴在牛背上惨嚎："月姐！
江哥又偷藏私房钱！
他床底下......"话没说完就被老黄牛一蹄子踹下深涧。
江年转身面对缓缓开启的青铜巨门，左手燃起苍白的道火，右手长刀嗡鸣如龙吟。
远方三千剑光如银河倒卷，为首的白衣道人踏着玉如意，眉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眼。
"江师侄，别来无恙。
"青阳子笑容慈祥如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那时他将六岁的江年从尸堆里抱起，"你可知这青铜门后是什么？
"江年刀尖指地，血珠顺着"斩因果"三字蜿蜒而下："是你二十年前屠尽江家满门时，没找到的江氏秘宝。
"青阳子抚掌大笑，三千剑修同时结印："错了，是通往天界的钥匙。
你们江氏世代守护的，不过是仙界丢弃的垃圾。
"狂风骤起时，江年突然想起张月昨天塞给他的糖人。
那糖人被他藏在胸甲内侧，此刻正被热血慢慢融化。
他舔了舔嘴角的甜腥，在青铜门完全开启的瞬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斩下了自己左臂。
"江氏血脉为钥，道骨为柴。
"断臂在空中燃烧成血色符咒，江年笑得比青阳子更疯狂，"师叔，您猜这扇门吃不吃得下三千元婴？
"天地在这一刻寂静。
青铜门上的饕餮纹突然活了，三千剑修的法宝同时脱手。
青阳子终于变了脸色，因为他看见江年断臂处生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缠绕着道纹的森森白骨。
"道骨玄脉......你竟真的炼成了！
"这位化神期大能第一次露出恐惧神色，"不可能！
体法双修必遭天谴......"回应他的是贯穿天地的刀光。
江年踏着崩碎的玉如意冲天而起，身后青铜巨门轰然洞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仙骸——那些所谓飞升的先辈，此刻都挂着永恒惊恐的表情，被锁链钉在白玉天阶之上。
"原来这就是长生。
"江年在大笑中挥出最后一刀，刀光照亮了张月拼命睁大的泪眼，"张月，记得把我床底的......"爆炸吞没了后半句话。
当烟尘散尽时，朱有财抱着半截酒葫芦哭得撕心裂肺，老黄牛对着空荡荡的山崖长哞三日不止。
只有张月安静地站在废墟中，掌心躺着半融化的糖人，和一朵完好无损的血色海棠。
千里之外，某座荒庙里的乞丐突然睁眼，他破烂的衣襟下隐约露出十二道玉带痕迹；南海深处，沉睡的龙女睫毛颤动，额间浮现与江年心口伤疤相同的纹路；而在九天之上，有青铜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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