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仰光时,那股湿热闷得我胸口发慌。
王经理口中的“VIP通道”根本不见踪影,只有个叫阿泰的黑瘦男人举着歪歪扭扭写着我名字的纸板,眼神像打量货物。
没说两句话,他就把我塞进一辆贴着深黑车膜的旧面包车。
车里冷气开得十足,带着股劣质香精味,后座还有个满脸横肉、胳膊上纹着看不懂图案的花衬衫大汉,眼神扫过来,像冰锥子扎人。
我心里那点被五万月薪烧起来的火苗,“噗”地一下就被这阵势浇灭了,只剩下拔凉拔凉的恐惧。
车子没往什么繁华市区开,反而一头扎进越来越荒僻的山路,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窗外景色从稀稀拉拉的城镇变成了连绵不断的密林,遮天蔽日,绿得发黑。
手机早就没了信号,我试图问一句“还有多久到度假村”,阿泰从副驾回头,眼神阴鸷,只吐了两个字:“快了。”
那花衬衫大汉则哼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知开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来,车子终于停在一处被高大铁丝网围起来的建筑群前。
门口有持枪的人晃荡,眼神警惕地扫视着。
铁门缓缓打开,里面是几栋灰扑扑的水泥楼,窗户大多封死,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这哪是什么“风景如画的五星级度假村”?
分明是座戒备森严的监狱!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车门拉开,一股混合着霉味、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腥气的味道涌了进来。
阿泰粗暴地把我拽下车:“到了,跟我走。”
花衬衫大汉也下来,堵在我身后。
我被推进一栋楼里,走廊昏暗,墙壁斑驳。
来到一个挂着“人事部”牌子的房间,里面坐着个戴金链子、叼着烟的男人,眼神像毒蛇一样黏腻——这就是后来被称为“龙哥”的人。
王经理那张热情洋溢的脸在视频电话里出现,此刻却堆满了虚假的歉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陈师傅,不好意思啊,情况有点小变化!
度假村那边厨房设备还在调试,你先在这边的‘特殊食材处理中心’帮帮忙,顶多几天!
龙哥会安排你,待遇不变!
放心!”
“特殊食材处理中心?”
我浑身发冷,不详的预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我的护照呢?
手机呢?
我得跟家里报个平安!”
“哎呀,陈师傅,别急嘛!”
王经理打着哈哈,“这边保密要求高,通讯暂时管制。
护照和手机先统一保管,安全!
龙哥,带陈师傅去熟悉下环境,安排住处!”
龙哥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走吧,陈大厨,看看你的‘新厨房’。”
他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猛地冲出来,呛得我几乎窒息。
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瞬间冻结:这根本不是厨房!
惨白的灯光下,房间中央是一张沾满暗褐色污渍的不锈钢台子,旁边立着冰冷的输液架和抽血设备。
靠墙是一排巨大的冷藏柜,透过模糊的玻璃门,看到的不是食材,而是一袋袋暗红色的液体——血!
成袋的血!
有的袋子甚至还在微微晃动!
角落里堆着一些沾血的纱布和废弃的针管包装。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龙哥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我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我一个趔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和贪婪:“吐什么?
以后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欢迎来到血站,我的‘摇钱树’!
O型RH阴性,稀罕货啊!
王胖子(王经理)这次总算弄来个值钱的!
以后,你的血,就是这里的顶级‘食材’!
抽干净点,别浪费!”
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瞬间冻僵了我的西肢百骸。
我被卖了!
被那个该死的王经理,像卖猪仔一样,卖进了这个人间地狱!
什么米其林厨师,什么五万月薪,全是精心编织的陷阱!
他们看中的,是我血管里流淌的稀有血液!
反抗是徒劳的。
两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架住我,像拖死狗一样把我按在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
我的挣扎换来的是沉重的拳脚和电棍的抽搐剧痛。
意识模糊中,冰凉的酒精棉擦过我的臂弯,接着是尖锐的刺痛——针头无情地刺破了我的皮肤,扎进血管。
我看着自己殷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管子,汩汩地流进那个挂在架子上的血袋里。
袋子一点点鼓胀起来,那是我生命的流逝,是我被明码标价售卖的“价值”。
绝望,如同这房间里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我的骨髓。
接下来的日子,是暗无天日的噩梦循环。
我被关在一个狭窄、恶臭的铁笼宿舍里,和其他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血奴”挤在一起。
每天只有两顿猪食般的潲水维持着最低的生命需求,目的就是为了保证能持续抽血。
龙哥和他的手下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我们,稍有不满或动作慢了,就是一顿毒打。
抽血成了定期的酷刑。
针头一次又一次扎进我的胳膊,有时是同一个位置,留下青紫肿胀的硬块。
他们根本不在意什么卫生和健康,针头消毒敷衍了事,我的手臂上很快布满了针眼和淤青。
每一次抽血,都伴随着眩晕、恶心和深入骨髓的虚弱。
我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榨取的海绵,生命力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看着冷藏柜里那些标注着不同血型、像货物一样堆放的血袋,想到它们会被高价卖给需要的人,甚至可能用于更邪恶的目的,我就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愤怒。
我不是人,在这里,我只是一个会喘气的“血袋”,一件昂贵的“活体食材”。
不行!
我不能死在这里!
像垃圾一样腐烂在这个魔窟!
爸妈还在等我!
我必须逃出去!
求生的本能像野草一样在绝望的废墟里疯长。
我开始强迫自己吃下那些恶心的食物,哪怕吃完就吐,也要尽量保存体力。
我仔细观察着守卫巡逻的规律,偷听他们零星的交谈,留意着这个“血站”的每一个细节。
机会在哪里?
希望在哪里?
转机出现在第五次被按上那张冰冷的手术台。
剧烈的挣扎中(虽然每次挣扎都带来更狠的殴打,但我必须让他们习惯我的“不驯服”),我的手无意中扫过手术台边缘一块松动的不锈钢包角。
一个细小的碎片崩落下来,掉在我身下的污渍里。
在打手粗暴地把我翻过来抽另一只胳膊时,我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借着身体的掩护,用指尖死死抠住了那块冰冷、锋利的金属碎片,然后迅速蜷缩起手指,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这块不到指甲盖大小的碎镜片,成了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我把它藏在舌头下,带回牢笼,又趁着放风(其实是去院子角落一个露天臭气熏天的旱厕)的机会,偷偷塞进了鞋垫的夹层里。
这块小小的碎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我屈辱的处境,也点燃了我渺茫但坚定的希望之火。
几天后,一个闷热的下午,抽血后的眩晕感还没完全退去。
我蜷缩在铁笼角落,假装昏睡,实则透过栏杆缝隙,死死盯着窗外。
围墙很高,上面是密布的铁丝电网,在毒辣的阳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
一个背着锈迹斑斑AK的守卫正懒洋洋地沿着围墙内侧巡逻,脚步拖沓。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围墙中段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铁皮箱子上——那是前几天电网短路跳闸时,一个电工骂骂咧咧打开维修过的电闸箱!
我记住了位置!
机会!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虚弱的身体里炸开!
我悄悄把碎镜片从鞋垫里抠出来,紧紧捏在汗湿的指尖。
夕阳正在西沉,橘红色的光线斜射进来,正好能照到我所在的角落。
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手,将碎镜片小心地调整角度。
一束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光,像一只小心翼翼的金色萤火虫,从我的掌心飞出,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爬过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爬上粗糙的砖墙……目标,就是那个电闸箱上控制电网通断的红色扳手开关!
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抽血留下的疼痛。
我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指尖这微不足道的光点上。
近了,更近了!
那小小的光斑,如同我最后一丝生命力,正颤巍巍地、执着地向着那个象征着可能生路的开关挪动……快了!
就差一点!
光斑的边缘,己经触到了那个红色的塑料扳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哐当!”
一声巨响!
我背后的铁笼门被猛地踹开!
巨大的力道震得整个笼子都在摇晃!
龙哥那肥硕的身影堵在门口,脸上不再是惯常的贪婪狞笑,而是一种发现猎物试图反抗的、极度危险的暴怒!
他手里拎着一根沾着暗红污渍的橡胶棍,阴冷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瞬间就锁定了我手中那一点微弱的反光!
“妈的!
小杂种!
敢跟老子玩花样?!”
他咆哮着,声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橡胶棍带着风声,狠狠朝我捏着镜片的手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