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流浪猫狗突然消失了七只。包括那只总在7号楼垃圾桶旁打盹的独眼橘猫,
和总跟着它的三条腿小黑狗。没人当回事。直到我收到第一张匿名纸条,用报纸剪字拼成,
贴在我家奶箱上:多管闲事者,下场同猫狗我叫冷柔。名字是我妈起的,
她说希望我“外冷内柔”,结果长成了“外柔内冷”。三个月前,
我辞掉一线城市月薪两万的宠物美容师工作,揣着所有积蓄滚回老家这个十八线小城。
原因很俗套。相恋七年的男友搂着新欢,在我们共同养的萨摩耶“雪球”面前,
对我说:“冷柔,你对着猫狗比对我笑得多,雪球我带走了,你……太冷了,捂不热。
”雪球是他追我时送的。分手那天,雪球扒着车门,冲我呜咽,被他强行拽上车。车开走时,
雪球把脑袋挤出车窗,冲我疯狂地叫。我没哭,只是觉得心里那个窟窿,呼呼漏风。
回老家后,我用积蓄买下小区门口一间长期招租的底商。六十平米,朝南,大玻璃窗。
我妈气得跳脚:“冷柔!你疯了?花光钱租这么个破地方!能干什么?”我刷着墙漆,
头也没回:“开个店。”“开什么店?”“萌宠治愈中心。
”我妈差点背过气:“这破小区老头老太太遛弯都嫌挤,谁给你送钱治?!”我没解释。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需要一个地方,放那些无处安放的、对毛茸茸生命的想念。
也需要一点活着的“声音”,填满心里那个静得可怕的洞。店刚拾掇出个样子,
小区里的猫狗就开始失踪。先是几只常驻的流浪猫。接着是几家散养的狗。没人报警。
老小区,老人多,观念旧。“野猫野狗,没了就没了,省得吵。”“谁家狗不拴绳乱跑,
指不定被谁抓去吃了!”直到那张威胁纸条出现,贴在我新店的玻璃门上。红油漆刷的大字,
触目惊心:滚!不然你和你的店一起消失!我报了警。来的两个年轻片警,
皱着眉头记录。“丢的动物有主人吗?”“大部分是流浪的,
只有两只是住户散养的……”片警合上本子:“没主人的很难立案。最近加强巡逻吧,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他们一走,隔壁五金店的周姨就凑过来,压低声音:“小冷啊,
听姨一句劝,别折腾了!惹不起的!”她眼神躲闪,
飞快地瞥了眼小区最里面那栋气派的联排别墅。那是小区里唯一一片“富人区”,独门独院,
跟我们这些鸽子楼隔着一条人工河。“周姨,你知道什么?”我盯着她。
周姨连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就是听说那家的小孩,怕狗!怕得要命!
看见狗就犯病!”她指了指脑袋,讳莫如深。纸条没吓退我。店还是开了,
名字很直白——“暖暖爪印治愈中心”。主营业务:宠物临时寄养、基础护理、行为训练,
外加一项“心灵陪伴”——其实就是陪孤单的老人孩子撸撸猫狗,聊聊天。开业第一天,
门可罗雀。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探头探脑,议论着“搞猫狗的能赚几个钱”“迟早关门”。
傍晚,我正对着空荡荡的店铺发呆,玻璃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香奈儿套装、拎爱马仕的女人闯进来,妆容精致,眼神却像刀子。“你就是老板?
”她上下打量我,像在评估一件劣质商品。“我是。您……”“我姓周,周静。
”她不耐烦地打断,“住河那边。”我心下一凛。河那边,就是那片联排别墅。“周女士,
有什么需要?”“我需要你立刻关门!”周静的声音拔高,“你知不知道你搞这些东西,
会害死我儿子!”周静的儿子叫周天赐,八岁。据她说,天赐有严重的动物恐惧症,
尤其是狗。“只要听到狗叫,看到狗的影子,他就会呼吸急促,浑身抽搐!
送去医院抢救过好几次!”周静眼圈泛红,声音尖锐,“以前小区没这么多猫猫狗狗,
还算清净!自从你弄了这个什么鬼中心,那些畜生全冒出来了!整天叫!到处跑!
你想害死我儿子吗?!”我试图解释:“周女士,治愈中心刚开业,还没接待过顾客,
流浪动物减少也不是我造成的……”“闭嘴!”周静猛地拍桌子,“就是你!
是你把那些脏东西引来的!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你这破店也别想开下去!”她甩下一叠打印纸,砸在我脸上。
关于强烈要求取缔“暖暖爪印治愈中心”的联名***书下面歪歪扭扭签着十几个名字,
还按了红手印。“明天,我就把它贴满小区!”周静撂下狠话,高跟鞋踩得地板咔咔响,
摔门而去。***书果然贴满了公告栏和楼道口。措辞激烈,
我说成“居心叵测引进流浪动物”、“危害小区安全”、“意图谋害业主幼童”的罪魁祸首。
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几个有点兴趣、想带孙子孙女来玩玩的老人,见了我都绕着走。
店里唯一的活物,是我从拆迁废墟里捡回来的一只瘸腿小土狗,取名“钉子”。
它正努力啃着一个旧玩具,发出呜呜的满足声。我摸着钉子稀疏的毛,
心里那点刚燃起的火星,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转机出现在三天后。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女孩,在店门口徘徊了很久。傍晚,她才鼓足勇气推门进来,
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老板……能……能帮我看看‘煤球’吗?
”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鞋盒。盒子里,蜷缩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
眼睛被黄绿色的脓糊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气若游丝。女孩叫林晚,初三,父母在外打工,
跟着奶奶住。“煤球是我在车棚捡的……奶奶不让养,说费钱,
脏……我就偷偷养在放杂物的楼道夹层……”她咬着嘴唇,眼泪在打转,
“它快不行了……我……我没钱去宠物医院……求求你救救它,我……我可以给你打工!
扫地、擦玻璃都行!”她眼神里的绝望和哀求,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和我看着雪球被带走时一样。“放这儿吧。”我把鞋盒接过来,“钱的事,以后再说。
”我用温水一点点化开煤球眼睛的脓痂,清理,上药。喂它稀释的羊奶,
用针管一点点推进它嘴里。林晚每天放学都来,眼巴巴地守着。一周后,煤球睁开了眼睛,
是漂亮的琥珀色。它虚弱地蹭了蹭林晚的手指,发出微弱的“喵”。林晚哇的一声哭了,
边哭边笑。她成了店里的常客,帮忙打扫,给钉子梳毛。
煤球和钉子也成了店里的“治愈担当”,一个安静黏人,一个活泼亲人。渐渐地,
开始有老人试探着进来坐坐。摸摸猫,逗逗狗,叹口气,说说家里的烦心事。
“儿子儿媳一年回来一次,孙子都不认得我……”“老头子走了,
家里空得吓人……”“闺女远嫁,电话都没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们的手,
温热的身体依偎在腿边。那些没处说的孤独,好像被这小小的温暖暂时熨帖了。
店里有了点人气。周静的***书还贴在公告栏,但被风雨打湿,卷了边。
我以为她暂时消停了。直到那个周日的下午。阳光很好,
我正帮小区里腿脚不便的孙大爷给他养的博美“球球”剪指甲。
林晚抱着煤球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看书。钉子趴在门口晒太阳。突然,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宁静:“狗!有狗咬人!救命啊——!”是周静的声音!
我冲出门,只见周静抱着她儿子周天赐,跌坐在离我店门几米远的地方。周天赐脸色惨白,
翻着白眼,手脚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而我的钉子,正茫然地站在他们面前,
嘴里叼着半根吃了一半的火腿肠!“就是你的狗!”周静指着我,目眦欲裂,
“它扑过来抢我儿子手里的火腿肠!把我儿子吓成这样!我儿子要是有事,我让你偿命!
”周围瞬间围满了人。钉子似乎被周静的尖叫吓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这声呜咽,在周静耳朵里成了挑衅。“你还敢凶!你这畜生!
”她抓起路边一块砖头,狠狠砸向钉子!“不要!”我扑过去。砖头擦着钉子的后腿飞过,
砸在地上,碎裂。钉子哀嚎一声,夹着尾巴,惊恐地缩到我身后,浑身发抖。“报警!
快报警!把这疯狗抓起来!把这黑店封了!”周静歇斯底里地哭喊。人群骚动起来,
指指点点。“看吧,我就说养流浪狗要出事!”“吓着人家金贵儿子了,赔不起啊!
”“这店开不下去了……”孙大爷抱着他的球球,吓得直往后缩。林晚抱着煤球站在门口,
小脸煞白。我护着瑟瑟发抖的钉子,看着地上抽搐的周天赐和状若疯魔的周静,手脚冰凉。
警察来得很快。还是上次那两个片警。
周静抱着已经不抽搐、但依旧“虚弱”地靠在她怀里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警察同志!
就是她的狗!疯狗!扑咬我儿子!我儿子有严重的动物恐惧症!差点没命了!
你们必须把狗处理掉!这店也必须查封!这是危害公共安全!”片警看向我:“冷小姐,
你的狗?”“是我的狗,钉子。”我强迫自己冷静,“但它很温顺,从不扑人抢食。
当时它只是在门口晒太阳,嘴里叼着火腿肠,是它自己正在吃的……”“你撒谎!
”周静尖叫,“明明是你家狗冲过来抢!大家都看到了!”她环视人群。围观的人有的沉默,
有的避开目光,也有几个和周静相熟的妇人附和:“是啊,看到狗冲过去了!”“吓死人了!
”片警皱眉,看了看监控探头的位置——很不巧,这个角度正好被一棵茂盛的香樟树挡住了。
“狗有证吗?疫苗打全了吗?”警察问我。“还没来得及办证,但疫苗都打全了,有记录。
”我拿出手机。“无证犬只,在公共区域未牵绳,惊吓到他人,造成严重后果。
”警察记录着,“根据规定,犬只需要被收容。至于赔偿和店铺责任,
你们可以协商或走法律程序。”周静立刻嚷道:“赔?我儿子是周家的独苗!金贵着呢!
精神损失费、医疗费、营养费……没有一百万,这事没完!店也必须立刻关门!
否则我天天来砸!”钉子似乎听懂了,把脑袋死死埋在我腿间,发出恐惧的呜咽。
我摸着它瘦骨嶙峋的背,看着周静眼底那抹得逞的狠厉,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
不对劲。钉子从来不会主动靠近陌生人,更别说抢食!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