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晨雾里,盯着那朵燃烧的白菊。
火苗幽蓝如鬼火,却不灼焦花瓣,只在边缘舔出一圈焦黑——这不是人间的火,我记得外婆说过,地府引魂人传讯时,会用往生香点燃白菊,香是阴火,烧的是阳间的执念。
指尖刚碰到花瓣,寒意就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
眼前突然一黑,再睁眼时,我站在一片灰雾中。
雾气像被揉碎的棉絮,裹着若有若无的哭嚎,远处影影绰绰立着几座青瓦白墙的屋宇,门楣上“幽冥司”三个血字渗着潮气。
“苏晚照。”
声音从背后劈过来,像冰锥扎进后颈。
我转身,白冥站在五步外,玄色官服上的银线勾着勾魂幡的纹路,腰间挂着的引魂铃随着呼吸轻晃,“你不该插手生死簿之事。”
他的眼尾挑着道青痕,是地府差使特有的阴纹。
我喉咙发紧,可想起林知夏瞳孔里的星图,想起程野那根烫穿掌心的金属棒,还是咬着牙开口:“我只是想查清楚,她为什么会被错勾。”
白冥的手指扣住引魂铃,铜铃发出细碎的嗡鸣:“错勾是星际猎魂组织动了手脚,你一个灵媒,查下去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像裹着霜的刀刃,“上回给你纸条警告,你当耳旁风?”
我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纸条,昨晚他从门缝塞进来的,墨迹还带着阴寒的潮气。
“我要是退缩,下一个被错勾的可能就是我。”
我盯着他腰间的生死簿,封皮上的朱砂还在渗血,“或者……你怕我查到什么?”
白冥的瞳孔骤然缩成细线。
灰雾里突然卷起一阵风,吹得他的官服猎猎作响。
他盯着我看了足有半分钟,首到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才从袖中抖出片柳叶,“三日后子时,城南乱坟岗。”
柳叶“唰”地扎进雾里,瞬间没了踪影。
我眼前一晕,再睁眼时己经跪在殡仪馆的水泥地上。
晨雾散了些,送葬车的鸣笛正从院门口传来。
我攥紧那片烧过的白菊花瓣,掌心被焦黑的边缘硌出红印——外婆的笔记里写过,引魂人传讯必有事相告,白冥特意约我,或许和林知夏的案子有关。
后巷传来脚步声。
我迅速把花瓣塞进衣领,转身时正撞进程野的目光。
他穿着殡仪馆的蓝布工服,袖口沾着未擦净的尸油,可眼底的青灰比昨晚更重,像被泡在阴水里三天三夜的死人。
“早啊,苏姐。”
他扯了扯嘴角,笑纹却没到眼睛,“昨儿玻璃碴子砸着没?
我早上来收拾,看见墙里插着根怪金属棒……”我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按下110:“程野,你来得正好。
昨晚有人闯我宿舍,墙上还插着根外星材料的棒子,警察应该挺感兴趣。”
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我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界面。
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啸,他猛地转身往巷口跑,胶鞋在青石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我弯腰用粉笔在墙根画了道歪扭的符——那是外婆教的“锁阴符”,用活人阳气锁阴邪半刻钟。
果然,等警车鸣着笛冲进巷子时,我瞥见程野的背影在转角处顿了顿。
他的后颈浮起淡蓝色的光,像被戳破的气泡,在晨光里忽明忽暗——那是某种隐形装置的残留阴气,和林知夏瞳孔里的星图、金属棒上的幽蓝,一模一样。
三日后的子时,乱坟岗的风裹着腐叶味往衣领里钻。
我蹲在新土堆前,用打火机点燃三炷香。
香灰打着旋儿往上飘,在半空凝成个“奠”字——外婆说过,这是亡魂愿意见你的征兆。
“魂归阴阳路,魄返天地门……”我念着引魂咒,喉咙被阴寒的风刮得发疼。
香头突然爆出个火星,空气中泛起水纹似的涟漪。
林知夏的身影从涟漪里渗出来,她穿着坠楼时的白裙子,额角的血痂还在往下滴,“他们在做‘星图实验’……”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用人类灵魂绘制永生路径……我是第三十七个失败品……”她从胸口掏出块金属片,边缘参差不齐,像被什么利器生生扯下来的。
“找到它……”她的指尖碰到我手背,冷得我打了个寒颤,“阻止他们……”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散成了青烟,只留下金属片上一道暗红的血痕。
回到宿舍,我把金属片拍了照,用小号发到“古文字研究”论坛,配文:“家传老物件,求鉴定。”
凌晨两点,私信提示音炸响。
ID为“引路人”的用户发来段公式:“这是星图编码,用斐波那契数列倒推。”
我对着电脑算了三个小时,屏幕蓝光把眼皮灼得生疼。
当最后一组数字跳出来时,我浑身的血都凉了——那是城南废弃化工厂的坐标,林知夏的死亡报告里提过,她坠楼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我把金属片塞进帆布包时,窗外突然响起叩窗声。
白冥站在防盗网上,玄色官服被夜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巨大的乌鸦。
“你己被判官盯上。”
他的声音比乱坟岗的风还冷,“再碰生死簿的事,魂飞魄散。”
手机在兜里震动。
匿名短信:“别去,陷阱。”
我抬头看天,乌云正从西边滚过来,月光被撕成碎片,像谁撒了把碎银在天上。
帆布包的拉链硌着大腿,金属片还带着林知夏的余温。
我抓起包往门口走。
风卷着乌云扑进来,吹得桌上的引魂咒飘起来,在半空打了个转,落进纸篓。
纸篓里的灰烬突然腾起火星,映得我脸上忽明忽暗——有些事,退一步是安稳,进一步是深渊,可林知夏的血还在金属片上没干,程野后颈的蓝光还在我眼前晃。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踩进夜色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敲在鼓面上,一下,一下,往废弃化工厂的方向,越走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