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安全区的早市总在凌晨五点准时热闹起来。
两栋倾斜的居民楼像疲惫的巨人,用锈蚀的钢筋撑起一片临时的“天空”,摊贩们踩着露水搭起铁皮棚子,塑料布招牌被晨风吹得哗哗响,上面“灵能野菜合金零件”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活下来的烟火气。
陈凡裹紧洗得发白的外套,昨晚在獠牙小队宿舍几乎没合眼——王虎的呼噜声像破风箱,队员赵三半夜磨牙的动静能刺穿耳膜,还有人在梦里喊着“别吃我”,听得人心里发毛。
“小陈,今天来晚了啊!”
卖营养剂的张婶老远就挥着手,她的保温桶冒着白汽,掀开盖子时,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混着灵能的微甜飘出来。
张婶的摊位是早市最角落的一个,铁皮桌腿用石头垫着才没歪,上面摆着一排排绿色纸盒,里面是用灵能催生的野菜糊糊——这是安全区普通人最常吃的食物,能勉强抵抗环境辐射,只是味道像没煮透的菠菜,咽下去时喉咙发涩。
陈凡走过去,递上两枚边缘磨损的灵能币:“昨晚队里整理装备,耽误了点时间。”
他接过张婶递来的纸盒,指尖碰到温热的盒壁,心里踏实了些。
这三年来,他几乎每天都来买张婶的营养剂,一来二去就熟了——张婶的儿子去年在异兽清理任务中没回来,只剩她一个人守着摊位,总爱多给陈凡塞块煮土豆,说“年轻人要多吃点”。
“昨晚废墟街的事传开了”。
张婶突然压低声音,用围裙擦了擦手,往陈凡兜里塞了个热乎乎的土豆。
“听说有影狼伤人,还死了个外卖员?
你送单的时候没撞见吧?”
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旧纸。
陈凡咬了口土豆,绵糯的口感里带着点土腥味:“运气好,绕开了。”
他没说自己不仅撞见了,还徒手杀了一只——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轻则被当成“怪物”排挤,重则会引来联盟的更深层调查。
他的目光不自觉扫过市场角落,那里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站在合金零件摊前,手里捏着个巴掌大的黑色物件,看似在挑零件,余光却总往陈凡这边瞟。
那男人的风衣领口立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表,表盘上的指针不是顺时针转的——这是猎人公会的暗号。
陈凡心里一沉,自从昨天从联盟分部出来,他就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现在看来,不是错觉。
猎人公会是游离在联盟之外的觉醒者组织,据说专门和联盟对着干,手段狠辣,他们盯上自己,肯定和那“未知基因片段”的检测结果有关。
陈凡不动声色地转身,假装要去看旁边的工具摊,故意撞翻了身后的货箱。
“哎哟!
我的螺丝!”
摊主是个瘸腿的老头,见状急得首拍大腿。
箱子里的合金螺丝、螺母滚了一地,有的还掉进了积水里,泛着锈色的水花。
陈凡连忙弯腰去捡,指尖在货箱底部摸到个米粒大小的硬物——冰凉的金属触感,边缘有细微的凸起,是个微型窃听器。
“小伙子,手劲不小啊。”
黑风衣男人突然走过来,蹲下身帮他捡螺丝,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在耳边嗡嗡,“联盟的基因检测,查出什么了?
是‘特殊种’吧?”
他的指尖有意无意蹭过陈凡的手背,带着一丝微弱的灵能波动——这是在试探。
陈凡攥紧窃听器,指节泛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微型设备被捏成了碎片。
他抬头笑了笑,眼神却冷得像冰:“先生想买零件?
张婶的营养剂更适合你,就是对‘靠偷听过日子的人’,可能没什么用。”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盯着男人的眼睛。
黑风衣男人的瞳孔缩了缩,没再说话,捡起几个螺丝扔回箱子,转身就融入了人群。
陈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断墙后,手心全是汗——刚才那瞬间,他能感觉到男人体内的灵能波动,至少是B级觉醒者,比王虎还强。
猎人公会的人找自己,到底是想拉拢,还是想抓去做实验?
离开早市,陈凡绕了三条小巷才往外卖站走。
按联盟规定,编入预备役后不能再干外卖,但他还欠着张婶三个月的营养剂钱,总得把工资结了。
外卖站的铁皮门虚掩着,老板王强正坐在柜台后,对着账本骂骂咧咧,脖子上的劣质金链子随着动作晃来晃去。
“你还敢来?”
王强抬头看见陈凡,把账本往桌上一拍,唾沫星子溅了一地,“这月的破损赔偿,一共五十灵能币,从你工资里扣!”
他推过来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保温箱损坏迟到罚款客户投诉”,很多单子的日期根本不是陈凡上班的时候。
“王哥,这不合理。”
陈凡指着其中一项“A区迟到单”,“上周三我请假了,这单不是我送的。”
“请假?
谁批准你请假了?”
王强梗着脖子站起来,肚子上的肥肉颤了颤,“再说了,你上周送联盟分部那单,差点撞着巡查员,没让你赔礼道歉就不错了!
不想干就滚,有的是人抢这份活!”
旁边的几个外卖员都低下头,没人敢说话——王强的表哥是联盟后勤部的小职员,在这一片没人敢惹。
陈凡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抓住旁边的货箱。
那箱子装满了待送的营养剂,至少有半吨重,平时得两个壮汉才搬得动。
他手腕一使劲。
“哐当”一声,货箱被硬生生掀翻,绿色的糊糊流了一地,盒子滚得到处都是。
“你疯了?!”
王强吓得后退一步,肥脸涨成了猪肝色。
“工资我不要了,但你别再欺负其他人。”
陈凡脱下印着“快送”标志的雨衣,扔在地上,“张叔的养老钱、小李的医药费,你欠的,最好早点还。”
他转身就走,眼角的余光瞥见柜台后面,那个黑风衣男人的记录仪又亮了一下——原来这人一首跟着自己。
回到出租屋,陈凡锁上门,把藏在床板下的旧相册翻了出来。
相册封面己经褪色,里面夹着父母的照片,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是昨天在门缝里发现的,上面用红墨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龙形,和他的胎记一模一样,旁边写着“小心‘它’”。
“‘它’是谁?
联盟?
猎人公会?
还是……烛龙?”
陈凡摸着胎记,心里满是疑问。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裂纹照进来,落在相册里的照片上——照片里的父母站在联盟总部前,笑得很开心,没人知道,五年后他们会变成“被异兽吞噬”的失踪者,而他们的儿子,正被两股势力盯上,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危险路上。
他把黑风衣男人捏碎的窃听器碎片扔进垃圾桶,又把张婶给的土豆放进怀里。
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至少现在,他还有要守护的人,还有不能放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