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淡金色的铜币,外圆内方,被轻轻抛向半空中,肆意地甩了三圈,铜币中间,窥见一丝清明上河图般的光景。
如今天下太平,河晏海清。
各个国家往来经商的人愈发多了,江南这一带商人尤其多,商铺绵延十里,其中不少酒楼林立于此,个个都修得气派非常。
酒楼小二紧赶慢赶地穿梭在一张张桌子之间,手里托着酒盘,不仅速度快,酒水也丝毫未撒。
那小二手脚勤快,各桌上的客人也没闲着,一个个吃着酒肉,高谈阔论。
不算大的一间酒楼,天南海北的人都汇聚于此,其中不乏有武林高手,达官贵人。
放眼一瞧,竟然全是一些得罪不起的人物。
小二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算着这个月的银钱,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手里的盘子。
可没想到即使他这般谨慎,还是出了意外。
经过一只板凳时,不知是从哪儿窜出一张麻子脸,脸擦着他的酒盘而过,给小二吓了一个踉跄。
一阵手忙脚乱,酒壶在盘子上摇摇晃晃,东一圈西一圈地转着,转的小二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眼看着酒壶跌下盘子,快要奔赴粉身碎骨的命运时。
一只乌黑蹭亮的刀鞘悄然伸来,稳稳地接住酒壶,然后轻轻一抬,酒壶又落在了酒盘正中央,可谓是不偏不倚,刚刚好。
小二转身想要道一声谢,那刀鞘的主人动作却快。
一句话的时间不到,就己经上了酒楼的二楼,连一片衣角都没给他留下。
小二摸了摸脑袋,心里赞叹一声,那一声谢谢也紧接着被吞回了肚子里。
他眼珠子一转,正好看见猫着腰躲在角落里的麻子脸,火气首冲心间。
他哐当一声,把酒盘放在就近的桌子上,撸起袖子,就往麻子脸的角落走去。
麻子脸探头探脑的望着店门口,就像是在躲什么人,由于躲得太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伸出来的一只手。
那小二的力气挺大,眨眼间,麻子脸就被揪住后颈的衣服提了起来。
麻子脸:???
他转过头,眨巴眨巴眼睛。
多年的习惯养成练就,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立刻堆起看上去极其真诚的笑容,问道:“额,这位大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瘦小的人儿,他竖起食指,狠狠地戳了几下麻子脸的额头,那片皮肤立马起了红印子。
麻子脸依旧在赔笑。
见这人好欺负,小二立马耀武扬威起来,扯着嗓子问道:“哟,这粗布麻衣的,也敢进我家店,到处鬼窜不说,还撞倒了我的酒水,你说说你要怎么赔吧?”
麻子脸还在赔笑,嘴里念叨了几句赔钱,紧接着立马发现了不对。
那看起来极其真诚的笑容被赶下脸,麻子脸的眉头揪成一团,极力地在表达着他的疑惑不解。
“诶诶,不对啊,大叔,你的酒水没有洒啊,我看到了,刚刚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大哥给你接着了的。”
小二见讹他不着,心里更加郁闷气愤了,他扯着麻子脸的粗布衣裳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看看别人穿的是什么?
你再看看自己穿的是什么?
兜里几个子儿,敢上我们这里来吃酒?”
麻子脸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嘴里刚想骂一句狗眼看人低,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衣领还被人家拎着呢。
他气势立马弱了下来,麻子脸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得认栽,小声问道:“那你这里的酒水多少钱?
我不在你这里白坐总行吧。”
小二一听,在他面前竖起食指。
麻子脸一看,两眼放光。
“一,一文啊!”
小二嘿嘿一声,心里骂了句死穷鬼,食指在麻子脸眼前摇了摇:“是一两。”
麻子脸一听,气笑了,道:“你们老板可真会做生意,抢钱还给酒水。”
小二眼珠子一转,觉得没意思,眼前这人的钱袋子掐着晃,估计都听不见一个子儿,要讹他也讹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索性就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他拎着麻子脸到了店门口,打算把他扔出去。
小二刚把麻子脸搡到街上,还没来得及回店里,就见街尾尘土飞扬,五六个手持棍棒的壮汉正奔着这边来,领头的矮胖子扯着嗓子喊:“麻子!
你个挨千刀的!
把老子的钱吐出来!”
麻子脸回头一瞅,立马被吓得魂飞天外,那个矮胖子是他前儿个设局骗了赌钱的主儿,听说在本地颇有势力。
眼见小命不保,他哪还敢多待,猫着腰就往酒楼里钻,小二伸胳膊想拦,被他一矮身从胳肢窝下溜了过去,灵活的跟只泥鳅一样,踉跄着首往里冲。
他也不管哪儿人多哪儿人少,眨眼便冲上了二楼。
慌不择路间,竟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身形挺拔,穿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乌黑刀鞘,正是先前用刀鞘接酒壶的男子。
麻子脸吓了一跳,刚想道歉,就见那男子微微偏了偏头。
那人眼睫垂着,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竟像是没察觉到有人撞过来,只凭方才那一下动静辨了辨方向,指尖在桌上摸索着,慢慢握住了酒壶的把手。
麻子脸一边看,一边心里想着,这人怕不是个盲人。
但他此时也顾不上多想,保命要紧,索性就往这人旁边一缩,半个身子藏在了对方身后的柱子边,只盼着能混过去。
可哪那么容易,矮胖子带着人己经闯进了酒楼,扫了一圈就锁定了角落,“那厮在那儿!”
他手指着麻子脸,脚步快速地冲过来,眼瞧着就要逮到人,却见麻子脸缩在那黑衣男子身后,顿时火了。
他本就喝了些酒,脑子不清醒,见黑衣男子坐着没动,只当是麻子脸的同伙,立马怒火中烧,上来就推:“滚开!
别挡道!”
他这一下推得挺重,黑衣男子本就看不见,身子猛地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也就是这一下,那黑衣男子终于动了。
他没回头,也没看矮胖子,只是手腕一翻,腰间的刀鞘便像有了灵性般滑入手心,手腕轻轻一扬,在场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矮胖子伸出去的手腕就被刀鞘抽中,疼得他“嗷”一嗓子,往后踉跄了两步。
旁边几个壮汉见状,骂骂咧咧地就围上来:“敢动手?
兄弟们,给我打!”
黑衣男子依旧没说话,他虽看不见,可听觉却异常敏锐。
有人从左侧挥棍打来,他头也没抬,侧身避开的同时,刀鞘反手一敲,正打在那人膝弯,那人“噗通”跪倒在地。
紧接着又有人从右侧扑来,他脚步微挪,像阵风似的绕到对方身后,刀鞘轻轻往那人后腰一抵,那人顿时僵着不敢动了,那力道不大,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不过片刻功夫,几个壮汉不是被打疼了,就是被制住了,竟没一个能近得了他的身。
麻子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可是高手啊!
矮胖子捂着腕子,看着眼前这情形,酒也醒了大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怕是惹了硬茬。
他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喊:“我们走!”
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酒楼里静了片刻,又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黑衣男子收回刀鞘,摸索着在桌边坐下,指尖在桌上轻轻拂过,像是在感受碎瓷片的位置,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麻子脸这才从柱子后挪出来,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又看看那黑衣男子。
他搓着手道:“对、对不住啊这位大哥,连累你摔了酒壶……我……”黑衣男子没理他,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然后起身,凭着记忆慢慢往楼梯口走。
他似乎对这酒楼的布局很熟,脚步不仅快,而且没碰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