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挤压着耳膜,嗡嗡作响。
林恩拼命挣扎,手脚胡乱蹬踢。
抓住他脚踝的那只手铁钳一样,拖着他不断下沉。
光线迅速消失,周围只剩下无尽的幽暗。
压力从西面八方涌来。
要死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那一刻,那个声音又来了。
不是通过耳朵,是首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低沉的嗡鸣,悠长而古老。
不再是遥远的回响,它就在身边,包裹着他。
抓着他脚踝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但那不是解脱。
巨大的阴影从更深的海域浮现,轮廓模糊,大得超出想象。
两只幽深的、如同洞穴般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注视着他。
恐惧攥住了他最后的心跳。
嗡鸣声再次震颤他的头骨,这一次,带着……好奇?
一股温和但无法抗拒的水流托住了他下沉的身体,缓缓向上推去。
他的头猛地冲破海面。
“咳!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吸气。
月光惨白,照着他周围起伏的海面。
栈桥在不远处立着,空无一人。
刚才的一切仿佛噩梦。
他手脚并用,拼命向栈桥游去。
肌肉酸痛,每一次划水都沉重无比。
终于,他扒住了潮湿的木桩,艰难地爬了上去,瘫倒在冰冷的木板上,浑身湿透,不住地发抖。
海里有什么东西。
不是幻觉。
它放了他。
为什么?
他躺在那里,除了咳嗽和喘息,动弹不得。
脑中的嗡鸣声减弱了,但没有完全消失,成了一种极低的背景音,仿佛深海的心跳。
“喂!
那边是不是有人?”
远处传来喊声,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
汉莫曹长带着两个士兵去而复返,火把的光晕摇晃着靠近。
“又是你?”
汉莫跑到栈桥边,看清是林恩,眉头拧紧,“你怎么掉海里的?
刚才那动静是不是你搞的?”
林恩撑起胳膊,坐起来,水珠从头发上不断滴落。
他嘴唇发抖,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一个士兵举着火把照向海面:“曹长,海面很平静,什么都没。”
汉莫蹲下身,盯着林恩的脸,目光锐利:“小子,我警告你。
今晚的事很邪门。
港口刚闹完海兽,你又掉海里。
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林恩的声音嘶哑破碎,“有人……拉我……谁拉你?”
“没看清……水里……”汉莫的表情更加疑惑,他站起身,再次扫视漆黑的海面:“见鬼了。
难道是那帮海贼还有同党?”
另一个士兵低声说:“曹长,会不会是……水鬼?”
“闭嘴!”
汉莫呵斥道,但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转向林恩,“你能自己走吗?”
林恩试着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下去。
汉莫啧了一声,对士兵摆摆手:“架他回去。
先关支部拘留室一晚。
明天再说。”
“曹长,这不合规矩……规矩?
今晚哪件事合规矩了?
让他待外面,万一死了更麻烦!”
汉莫不耐烦地说。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林恩。
林恩没有反抗。
他浑身冰冷,脑子里的嗡鸣声和刚才那对深渊巨眼反复闪现。
他任由他们拖着离开栈桥。
海军153支部的拘留室很小,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马桶。
铁栏门外挂着油灯,光线昏暗。
士兵把他推进去,锁上门就走了。
林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湿衣服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
外面的走廊安静无声。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细小的水流再次出现,顺着指尖流下,落在水泥地上,积成一小滩。
没用。
废物。
但今晚……那个声音。
那个存在。
他集中精神,不是想着放水,而是想着刚才那种感觉。
那种愤怒,不甘,还有……连接。
细微的嗡鸣声似乎回应般地在脑中增强了一瞬。
指尖的水流突然变粗了一点,啪嗒一声,在地上溅开。
他猛地停住。
心跳加快。
不是错觉。
他再次尝试,努力回忆被拖入深海时的绝望,回忆雷斯抢走水杯时的羞辱,回忆汉莫轻蔑的眼神。
情绪翻涌。
脑中的低语变得清晰。
指尖的水流不再是无力的滴落,而是变成了一股稳定的细流,持续了十几秒才停下。
他喘着气,看着地上那摊明显大了不少的水迹。
不是幻觉。
海里的东西。
它和他有关系。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铁栏门外的油灯光芒被挡住一部分。
汉莫曹长去而复返,独自一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干面包和一木杯清水,从栏杆缝隙塞进来。
“吃点东西。
别饿死在我这。”
汉莫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
林恩没动面包,他抬起头,看着汉莫:“曹长,海王类……是什么?”
汉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你问这个干嘛?
巨大的海兽,一口能吞掉一艘船。
新世界多得是,伟大航路也不少,东海偶尔也能倒霉碰上。
今晚估计就是。”
“它们……有智慧吗?”
“智慧?”
汉莫嗤笑一声,“畜生而己,顶多有点本能。
怎么?
你以为今晚那是冲你来的?”
林恩沉默了一下:“它放了我。”
“那是你走狗屎运!
可能它刚好不饿,或者被别的什么吸引了。”
汉莫打量着他,“小子,我不管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别发疯。
老老实实待着,明天没事就滚蛋。”
汉莫说完,转身要走。
“不是巧合。”
林恩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汉莫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今晚的事。
不是巧合。”
林恩看着自己的手,“我和它……有联系。”
汉莫走回牢门前,脸色沉下来:“联系?
什么联系?
就凭你那点洒水的能力?
林恩,我告诉你,大海很危险,不是你这种小鬼做梦的地方!
你会死的很难看!”
“我知道。”
林恩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但我不是做梦。”
汉莫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最后,曹长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随便你怎么想。
但别给我惹麻烦。
也别在镇上散播这种疯话,否则我把你当危险分子处理。”
这次他没有再停留,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拘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林恩拿起那个干面包,慢慢啃着。
味道很差,剌嗓子。
他又喝光了那杯水。
脑中的低语持续着,像永恒的潮汐。
他不再觉得那是噪音。
他躺在那张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废物能力?
也许不是。
也许,是他一首用错了方式。
他需要更多水。
需要更大的力量。
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军支部的杂役?
不。
他需要去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