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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陋室琴音

发表时间: 2025-10-30
天快亮时,夏玲珑才找了处废弃的阁楼落脚。

阁楼在镇东头的老巷里,原是家倒闭的酒坊,木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酒糟味。

她推开西窗,正好能望见巷口那棵老槐树,树影在晨光里摇摇晃晃,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流霜,往后几日,便委屈你了。”

她解下琴囊,将流霜琴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平整的木桌上。

琴身被晨露打湿了些,她用袖角轻轻擦拭,动作里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这琴陪了她八百年,从她还是个刚入琴宗的小弟子,到成为执掌宗门的掌门人,琴音里藏着她所有的修行岁月。

窗外传来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远处包子铺的吆喝:“热乎的肉包——两文钱一个——” 夏玲珑摸了摸腰间,那里只有昨晚货郎留下的一个铜板,孤零零地硌着掌心。

她苦笑了一下。

昔日在玉珠峰,她的储物袋里堆满了上品灵石,随便一块都够凡人挥霍一生。

可如今,她得为一个铜板算计——这便是大长老说的“红尘炼心”么?

连吃饭都成了需要费心的事。

梳洗过后,她换上另一身干净些的素裙,仍是粗布的,却浆洗得发白,衬得她眉眼愈发清绝。

她将流霜琴重新背好,锁上阁楼门时,指腹触到生锈的铜锁,忽然想起琴宗的护山大阵,那阵眼是用千年玄铁铸就,挥手间便能挡下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罢了。”

她轻声自语,转身融入巷口的人流。

望川镇的早市热闹得很。

挑着菜担的农妇嗓门洪亮,竹筐里的青菜还带着露水;卖糖葫芦的老汉摇着拨浪鼓,红玛瑙似的糖球在阳光下闪着光;还有穿长衫的先生,提着鸟笼慢悠悠地走,鸟笼里的画眉叫得清脆。

夏玲珑走在其中,总觉得自己像幅被错贴在市井画卷上的工笔画,精致,却不合时宜。

她在老槐树下找了块干净的石阶坐下,解下琴囊。

流霜琴刚一露面,就引来几道目光——倒不是认出了这是上古灵琴,而是琴身的纹路实在雅致,在凡俗间少见。

一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凑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姐姐,这是什么?

能弹吗?”

夏玲珑指尖微动,轻轻拨了下琴弦。

“咚”的一声,琴音清越,像山涧滴落的泉水,震得槐树叶上的露珠簌簌往下掉。

小姑娘吓了一跳,却又舍不得走,歪着头看她。

“想听什么?”

夏玲珑问,声音比昨日柔和了些。

小姑娘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娘说,好听的曲子能让麦子长高。”

周围的人都笑了。

夏玲珑却没笑,她望着远处田埂上泛着青的麦浪,指尖在琴弦上流动起来。

没有用任何灵力,只是最纯粹的琴音,像春风拂过麦田,像细雨落在土埂,像农人弯腰插秧时哼的不成调的歌谣。

琴声里没有《九天清籁》的磅礴,没有《广陵散》的激越,只有一种淡淡的、温润的调子,像清晨的阳光,悄悄漫过每个人的心头。

挑担的农妇停下了脚步,卖糖葫芦的老汉忘了摇鼓,连那只画眉,都停止了鸣叫,歪着头往琴声来处望。

一曲终了,夏玲珑抬头,见石阶前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人。

那卖花的老妪挤到前面,颤巍巍地从竹篮里拿出朵最大的栀子花:“姑娘,这个送你。”

旁边卖包子的掌柜递来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尝尝,刚出笼的。”

还有个穿短打的汉子,往她面前的破碗里扔了三五个铜板,叮当作响。

夏玲珑看着那碗里的铜板和花瓣,忽然想起琴宗的琼楼。

那里的玉案上,常年摆着各大门派进贡的奇珍异宝,却从未有过这般……沉甸甸的暖意。

她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肉馅的鲜香混着面香在舌尖散开,烫得她微微蹙眉,心里却莫名地软了一块。

“这曲子叫什么名?”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夏玲珑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穿青布长衫的年轻书生站在那里,背着个半旧的书箧,眉目清俊,眼神里带着书卷气的温润。

他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惊艳,没有探究,只有对琴声的欣赏,像在看一幅合心意的字画。

“还没有名字。”

夏玲珑道。

书生笑了笑,拱手道:“在下沈砚之,从京城来,在此地寻访古籍。

方才听姑娘弹琴,曲中虽无华彩,却有天地生机,实在难得。”

夏玲珑微微颔首。

她听出这人懂琴,不是凡俗的靡靡之音,而是能从简谱里听出意境的人。

“略通皮毛罢了。”

她淡淡道,不想多言。

沈砚之却没在意她的疏离,指着她膝上的琴:“这琴音色清透,木质似是雷击桐木?

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似乎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灵性,有些可惜。”

夏玲珑心头微惊。

她的流霜琴被施了封印,寻常修士都未必能察觉,这凡俗书生竟能看出端倪?

她不动声色地将琴往怀里收了收:“先生说笑了,不过是把寻常桐木琴。”

沈砚之见她不愿多谈,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从书箧里拿出一卷书:“在下偶然得了本《白石道人琴谱》,里面有些残篇,姑娘若有兴趣,改日可到镇西头的听雨轩一坐,共赏如何?”

夏玲珑看着他手中的琴谱,封皮己经泛黄,却看得出来被人精心修补过。

她修琴千年,对古谱自然上心,只是……“我身无长物,怕是买不起。”

“非卖品,只是以琴会友。”

沈砚之笑得温和,“听雨轩的苏老先生是位雅士,姑娘若去,提我名字便可。”

他将琴谱放回书箧,又道,“我还要去柳老先生家,先行告辞。”

看着沈砚之远去的背影,夏玲珑若有所思。

这望川镇,似乎藏着不少有意思的人。

她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铜板,够买些米和菜了,便收拾好琴囊,往市集走去。

路过一家布庄时,她看见昨日那个被恶霸骚扰的货郎,正蹲在地上给一个穿补丁衣裳的孩童系鞋带。

那孩童手里拿着个糖人,笑得眉眼弯弯,货郎看着他,眼里的疲惫都化作了温柔。

“慢点跑,别摔着。”

他叮嘱道。

夏玲珑站在布庄的阴影里,看了许久。

她想起琴宗的戒律:“修士当断尘缘,方能心无挂碍。”

可方才货郎眼里的温柔,沈砚之对琴谱的珍视,老妪递来的栀子花……这些“尘缘”,似乎并不都是修行的阻碍。

她买了些糙米和一把青菜,路过药铺时,又看见昨日那个掌柜。

他正蹲在门槛上,给一个乞丐包扎伤口,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很仔细。

乞丐连连道谢,掌柜的只是摆摆手:“下次别去后山掏蜂窝了,命比那点蜜金贵。”

夏玲珑忽然明白,为什么大长老说“情非儿女私语”。

这望川镇的“情”,藏在最寻常的烟火里,是货郎对孩童的怜惜,是掌柜对乞丐的善意,是沈砚之对琴音的尊重。

它们不似修真界的恩怨情仇那般浓烈,却像春日的雨,润物无声。

回到阁楼时,夕阳正从西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琴的影子。

夏玲珑生了个小小的泥炉,用仅有的铜板买了点炭火,煮了一锅糙米粥。

米粥的香气漫开来,混着阁楼里的酒糟味,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她坐在琴前,没有弹奏,只是轻轻抚摸着琴弦。

流霜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境,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在回应。

夜色渐深,巷子里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 敲了两下。

夏玲珑吹熄烛火,躺在硬板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的犬吠。

这一切都与玉珠峰的寂静不同,嘈杂,琐碎,却带着一种鲜活的、跳动的气息。

她想起沈砚之说的听雨轩,想起那本《白石道人琴谱》。

或许,明日该去看看。

毕竟,要悟透“情”字,总得先走进这红尘深处,看看那些藏在柴米油盐里的,最真实的人间。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流霜琴上,琴身的纹路在月色里若隐若现,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绪——有迷茫,有试探,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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